幫廚有些猶豫,他其實也想早點出院,這裡悶死了。
可想到老婆說的誤工費,在這裡又是白吃白喝,對于出院他還是有些猶豫。
“現在是老闆幫我出醫藥費。出院了,這醫療費誤工費就沒人報銷了。”
Lucas輕薄的眼鏡架在挺直的鼻梁,微微笑了下:“你把診療賬單送到你老闆手上就行,診所有律師,你這情況他會幫你做勞動權益維護的。”
見人明顯有些心動,他繼續道:“我是比較建議你主動轉院,找個更适合的我們自己的療法會更好。”
異國他鄉,鄉土的更讓人心生向往。
第二天幫廚就簽授權書出院,第三天私人診所轉結的費用清單就到了Lucas手上。
隻要他來診所做手術,總會遇到漢方診所老闆虹姐。
今天不一樣,他們本來就有事要談。
虹姐點了一根煙,很是随意地問:“你還會把人轉到我這黑心診所,也是難得。”
“周一來了之後,你把人幫我看好,他在一天我給你免費坐診一天。你要在他身上榨醫藥費也可以,要拉他去你的按摩店或者賭坊都行!但是我覺得他應該兜裡沒多少錢。”
他可沒那麼好心,言簡意赅地提這對虹姐來說不起眼的小要求。
虹姐哼笑一聲,栽進真皮沙發裡,“你這又是付錢辦出院又是掏錢趕人,瞧着也不像被人抓住把柄了,是誰這麼大魅力從你的指縫裡摳錢?”
“小楚回來了。”
虹姐搖搖頭,笑了笑。
“他的手呢?不管他?”
虹姐單手撐着下巴,白天就已經微醺的她在熟悉的年輕男人面前姿态慵懶。
成熟女人白花花的胳膊在松垮下來的袖口中露出來,這讓Lucas感覺到指尖還有來之前給一個昏在水床上一百五斤的胖女人催吐喉管的觸感。
他雖然習慣了,卻也覺着惡心。
Lucas把棉布口罩往上扯了扯,“小手術的外傷,自己就會恢複。别浪費醫療資源。”
自打渾渾噩噩地上了醫學院後,他在自身衛生上有一點強迫症。
回了家就隻拿着毛巾進浴室洗澡,用香皂反複地搓洗雙手,比術前清潔還要認真。
折騰了好久,才從浴室裡濕漉漉地出來找衣服穿。
秋意漸濃,打了個寒顫,心裡卻因為幹淨了而覺得非常舒服。
把自己收拾幹淨才拿起電話撥打前兩天剛背下的号碼。
電話打不通兩三個,但是他耐心十足,越打越起勁。
借着忙音,說什麼話已經醞釀了好幾次。
想着說麻煩解決了,别擔心;說以後别聘用這個人了,人品不行;說以後店裡遇到這種事情直接找我,我來做這個壞人;别吃了沒保險的暗虧白白花錢。
他幹脆點了煙,耐着心等。
這個點餐廳在午休搞衛生,收銀台的電話沒人接,自然轉接到了二樓。
辦公室電話響第一次時,肖楚覺得是之前來電話的呼叫中心,坐在沙發上假寐懶得接。
可是這電話一直響個沒完,拿起話筒時肖楚臉都是黑的。
“說了不要給我推銷!再打過來就報警!”
Lucas先吃了癟,态度瞬間軟了下來:“你别生氣,是我。”
“哦!有什麼事嗎!”饒了休息時間,平時刻意提醒自己的一聲哥都忘了叫。
大下午的這麼大脾氣?
Lucas柔聲細語說:“遇到什麼事了嗎?”
肖楚把自己砸在沙發上,嘴上急但音量小了好多,“在午睡,有事說事!”
可在電話那邊聽來,都是不耐煩和勞累。
Lucas一縮脖子,夾起尾巴,準備了好久的東西都沒說,簡言之:“幫傭出院了,沒事了,跟你說一聲。”
肖楚納悶了,她知道啊!
想了想,平靜道:“知道,明天我就去醫院繳費。”
合着當自己是醫院會計了?
如果要催收診金,醫院會直接發催款單的好吧!
連一句謝謝都沒撈着,自己的關心反而被計了價。
手裡的煙快要燃盡,他用力吸了一口,沉臉咬牙,“行,待會我給你送過去。”
“那你順便來吃晚飯,我們兄妹倆幾年沒一起吃飯了,請你。”
他還是從衣櫃裡翻出極少穿的黑色高領毛衣,深沉顔色帶來的禁欲感不影響貼身毛衣勾勒出精壯的身形,不似工作時襯衣西褲白大褂那樣演得儒雅随和,而是另外一種有柔軟質地的溫和内斂。
沒有侵犯性的打扮,是肖楚會喜歡的。
晚餐飯點,小飯館生意确實不錯。
門上的鈴铛每隔一會就會響動,客人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Lucas雙手插兜,醫療賬單被折成小紙片,在五指間反複翻動。
巨大的紅結不知為何被拿掉,玻璃窗内的暖黃燈光透出傍晚的街道,店内整個清晰透亮。
他站在河岸邊,沒進去。
聽不見肖楚說什麼,但是隔着玻璃櫥窗看得一清二楚。
肖楚站在一桌白男面前,俯身弓腰為客人倒酒。
耳邊的發絲滑落,纖細的手指将發絲卷了卷别于耳後。
客人中許是有人說了什麼,她露出動人的笑容,轉而哄得整桌男人都揚眉歡笑。
像是房中精心嬌養出來的蘭花,清秀高雅,卻被端到客廳中央供參加宴會的客人觀賞議論。
她注意到店外灼熱的視線,擡頭站直。
紅唇勾出一絲壞笑,她的眼神不再專注于面前一個個會響動的銅闆,而是看着窗外肅寞的男人,眼睛俏皮地眨了眨。
杯盤的響動,熱烈的笑聲,他統統都聽不到。
他隻想獨享那朵花,将她搬回自己的房中。
門上的鈴铛響起,又進來一組客人。
肖楚别開視線,主動迎上去。
主動伸手與他們中走在前面的男人握手、虛抱、貼面。
一個吻面禮結束後,肖楚再看向店外。
發黃的楓樹下,客人進店那一刻還在的男人,現在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