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陽光透過盛綠的楓葉灑進在草坪,斑駁光影在地上跳躍,空氣中彌漫着熱烈的運動氣息。
“嘭嘭”的籃球聲中,個子高大的少年們揮灑汗水,跳躍投籃、急速奔跑,每一次精準的投籃都伴随着哨聲響起,而場邊圍觀的女生們則發出歡快的笑聲和嬉鬧的呼喊聲。
Lucas從球場上下來,走入斑駁光影。這是球場唯一涼快的地方,夏日的陽光透過盛綠的楓葉灑進草坪,樹下的草地已經被曬得有些枯黃,盡管如此,仍能感受到一點點的涼意。
坐在這裡的,都是不太感興趣于體育運動的學生,他們或是低頭沉思,或是随意地交談着,大多頂着一頭黑發。
同樣黑發的學生把一瓶水抛給了Lucas,Lucas接住瓶子,低頭喝了一大口。他旁邊的幾個同學嬉笑着調侃他:“今天狀态不行啊,Lucas!”
他确實狀态不好。上次的意外後,他沒有被趕出肖家,但卻也回不去了。叔叔要求他全宿在學校,已經半個月沒有看到肖楚了。
他撩起衣服下擺擦臉,冷汗順着額頭流下,因為生活條件提升而逐漸形成的緊實腹肌露了出來。
大夏天,無人知道他長褲下結痂處微微的撕裂感,心神始終無法集中。
不在意周圍一陣陣的喧嘩聲,也不在乎那些女生們的歡笑和低語,Lucas目光不自覺地越過運動場,穿過人群,望向那座與籃球場僅隔着一片圍網的初中教學樓。
按理說,這個時候肖楚應該在教室裡上課。
她一向坐在靠窗的位置,喜歡透過窗戶看外面的景色,偶爾發呆,心不在焉。
Lucas抓包過好幾次。
原因無他,Lucas有戶外課時,她偶爾會分心,偷偷看向球場。
一開始Lucas在球場招手,肖楚被人關注,便閃躲視線,之後便是兩人心領神會的,各自上課,互相偷瞄。
然而,今天她的位置卻空着。
算着日子,他心中不安。他覺得自己有些關注妹妹,試圖去消化這種情緒,卻無法理清源頭。
“找你妹啊?”
剛才抛水給他的是金大俊Jun,他是第一個和Lucas成為朋友的亞裔學生。
Jun跟人相好看的是臉,他說與Lucas在一起屬于“強強聯合”。Lucas并不在意這些,與Jun相好是看上他熱衷積攢社交資源,他确實讓Lucas迅速融入新環境。
Jun看着Lucas不太對勁的表情,打趣地繼續說:“她不會逃課吧?”
Lucas皺了皺眉,随口答道:“她不會逃課的。”
Jun随意地猜測,目光投向遠處的教學樓,但Lucas的心神已經不再這裡。
就在他失神的那一刻,球場的大個子突然撞到了他一下,把他拉回到現實中。
“Lucas,你發什麼呆呢?該上場了!”
“哦,抱歉。”Lucas勉強一笑,朝球場上同伴們揮了揮手,示意自己馬上過去。
但Lucas的心神已經不再這裡,“Jun,幫我盯着她。”他低聲囑咐道,眼神不自覺地又投向那座遙遠的教學樓。
計分闆上數字再次跳躍,比分拉開。Lucas看向Jun,對方微微搖了搖頭,示意毫無變化。
他和肖楚的關系,外人看來的親密熱切,其實都是Lucas自己的一廂情願。
作為父親的肖典威有要求,也有手段。
即使是口頭上的收養,肖典威在他們兄妹身上一視同仁,肖楚有的,肖齊也一點不落。
優待是有要求的。肖齊有任何做得讓肖典威不夠滿意,那麼必然是一場殘酷的教訓。
前面是蘿蔔,身後是鞭子。
他本就從泥潭來,需要涅槃才能前進。
肖楚和肖齊,在同一個家中長大,注定相伴一生,但也注定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每個人都要愛惜自己的羽翼,肖楚就是他在肖家的羽翼。這源自于叔叔的教導和要求,源自于傳統家庭要求的責任感,
可是,Lucas清楚,自己内心深處的“關心”或許遠遠不止責任。
或許是牡丹過于軟弱的個性,肖楚的堅韌與倔強讓Lucas感到無比安心。外人看來的冷嘲熱諷,對他來說,是自我保護,是嬌氣罷了。
肖楚的身體一個月一次的折騰,又讓他多了不自覺的保護欲。
他将肖楚放在妹妹的位置,投射關注,自然渴求對方的依賴。
有時候他想,肖楚隻小了他四歲,但在某些方面,她總是讓他感到她依舊是那麼的“幼小”,甚至脆弱。
或許,隻要用點強硬的手段,她就會順從,自己也可以舒坦些。然而,Lucas内心明白,這樣的“控制”并不是他所希望的結果。
他們的關系有時候像是拉扯着的兩根弦,緊張又親近。他無法得到她的依賴,這讓他愈發想保護。
即便沒有肖楚的依賴,但對她保護欲的實現,也能證明他存在的價值。
而肖典威的嚴格管教不止是針對Lucas的,對肖楚的影響也是潛移默化的。
肖楚即使再不順從,也不會輕易逃脫父親的“規矩”。
她,注定不會在感情上,認可他這個哥哥。
還是去看看她吧,畢竟叔叔說了要在學校照顧她的,他對自己說。
他終于下定決心,翻過圍網,在非休息時間進入了初中部的教學樓。
他知道肖楚并不喜歡他過于關注她的生活,就像一開始他朝肖楚隔空打招呼被拒絕後,他便注意肖楚的感受刻意保持距離。
自己擅自過來找她必然惹人讨厭,可此刻,他的心情異常焦慮,隻有看到她,他才能放下那份不安。
走廊裡安靜無比,隻有隐約的講課聲。
他謹慎地穿過樓梯間教室,忽然在走廊盡頭的展示牆前停住了腳步。
牆上的布告欄貼滿了上次學校開放活動的照片。
其中一張那是小楚上次彙報演出的照片,她穿着一身大紅色的舞裙,站在暖木色地舞台中央,宛如八音盒中翩然起舞的小公主。
其他舞者臉上帶着驕傲的微笑,而肖楚的表情卻極為專注,眼神認真。本該柔和的演出在她這是一場生死攸關的戰鬥,不憋着一口氣,便會潰不成軍。
但當鏡頭捕捉到她耳朵微微發紅的那一刹那,她那小小的、嬌小的身影,卻又暴露了她的脆弱與可愛。
這就是他的妹妹。
固執、倔強,卻又讓人無法不心生憐愛。
Lucas愣了一下,心裡莫名一動。
他站在那裡,突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柔軟情感悄然流淌。他微微低下頭,手不自覺地伸向照片,小心拔下按釘,把那張肖楚的演出照取下來。
照片小心翼翼地貼着大腿擺進褲兜,生怕折壞。
這隻是暫時借用,不是偷。他對自己說。
他直接去了校醫室,打算找不到再去問她的老師。
校醫室裡有六個床位,隻有一個被布簾隔開。窗外的陽光灑進來,照亮了房間的一角,帶着午後的微弱溫度。
肖楚側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身後單薄的床單扯皺了一大片,像身體嬌小的飛蛾那巨大發白皺巴的翅膀。
撲落的飛蛾預示着死亡,小巧得脆弱。她的姿勢裡帶着幾分無助和不安,仿佛想将自己縮進這個小小的世界中,逃避所有外界的目光。
Lucas的心揪了揪,他緩步走進去,坐到她的床邊,目光溫柔地注視着她。
他輕輕将被子上的亂發撩開,探了探她的額頭,溫熱而濕潤的觸感讓他心裡一緊。
小丫頭臉色蒼白,額頭微微發燙,緊閉着眼睛,眉頭微蹙,忍耐着。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肖楚。她的堅強與倔強似乎都被身體的痛苦打敗了,所有的驕傲和剛強都藏在這張痛苦的面容下,顯得如此脆弱。
肖楚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澈卻也帶着一絲迷茫,她看向他,微微一愣,卻什麼也沒說。
她像是想避開他,不自在地扭了身子,把自己蜷縮得更小,卻又不知如何掩飾對方一輩子都體驗不到的狼狽。
Lucas感到心裡一陣酸澀。他挪了挪位置,靠近她一點,用手輕拍了一下她被子上的角落,聲音柔和且帶着一絲關切:“肚子很痛嗎?”
他彎下腰伏在床上,試圖與她平視,想要讓她感到些許安慰。
但小楚卻專注扮演鴕鳥。
Lucas有些焦急,他清楚這種疼痛有多劇烈。
媽媽身體不堪忍受的痛苦時,她雖然微笑,卻也會躲在被子裡默默流淚。貧血的加重帶來的異食癖暴露,他才意識到媽媽的生氣已經所剩無幾。
或許是習慣了照顧别人——從媽媽再到現在的肖楚,他本能地想要去關心她,去幫她分擔些什麼。
可是,他知道,不能越界。
他有些笨拙地伸出手,試圖幫她像以前一樣,揉揉她的肚子,緩解那難忍的痛感。可她卻擡手擋開了他,聲音微弱卻充滿了抗拒:“别碰我!”她的眼神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臉上也泛起了隐隐的紅色。
Lucas收回手,有些無奈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