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s也跟在身後緩步下樓問好。

時間雖然已經晚了，但是肖典威還是當着面問了店鋪的情況。

看父子兩人還有話說，陳茹摸摸女兒的小臉：“在家有沒有乖乖的啊？”

Lucas一邊聽着肖典威訓話，卻也聽着母女間的對話。

陳茹見到保姆，便随口問起孩子們在家的餐食吃得怎麼樣。

保姆不急不慢地說着肖楚十年如一日挑食的情況，雖不是什麼好習慣，但是大家也都習慣了。

“不過他們兄妹倆的關系現在可好了，剛才妹妹還跑去哥哥房裡，兩個人在房裡玩得可瘋了。”

保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夫婦倆沉默了，甚至陳茹都明顯沉下了臉。

Lucas低着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陳茹見狀，淺淺笑了笑：“都這麼晚了，該睡覺了，以後不能這樣胡鬧了。”

她看向保姆，卻沒有對孩子們的溫和：“王媽，你回去休息吧。已經晚了，我們也要休息了。”

等到王媽的房門關上的聲音響起，肖典威沉聲怒道：“你大晚上不睡覺，帶着妹妹瘋什麼！”

肖典威還想要說話，陳茹卻按下了。

陳茹率先怪罪女兒魯莽：“小楚，你太不懂事了。哥哥工作很累要休息，你還去打擾他。”

不提是不是她自己跑去隔壁房間的，即便是女兒自己主動的，也是不好的。

“媽媽，我……”肖楚還想說話，卻被陳茹打斷了。

“夠了，回房間去。”陳茹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責備。

肖楚隻好不情願地跟着媽媽上樓，走前擔心地看了Lucas一眼。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心中隻留哀歎。

“對不起，叔叔，這麼晚了我不該帶着妹妹玩。”Lucas低聲道歉。

肖典威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你現在幫店裡的忙，回來也晚。以後你就住在一樓的房間吧。”

Lucas沒想到既沒有責罵，也沒有打罰，就這麼簡單直接。

一樓的房間就是給司機和保姆住的工人房，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明明沒有多久便開學了，跟着媽媽出門一趟，肖楚回來卻見不到Lucas了。

本以為他隻是跟之前一樣早出晚歸地幫爸爸監工，可是直到開學了，他們也沒有一起坐司機的車去上學。

肖楚回家問媽媽，才知道爸爸為他找了一個醫院的實習。

現在他除了為應付專業考試而增加了選修課程，還需要參加社工志願者服務，為以後的大學錄取增加籌碼。

新的學年開始，球場的常客很自然地換了一批“常駐學生”。

其實不僅僅是Lucas不再打球了，作為升學情況還不錯的學校，他的很多同學肖楚也很難再看到了。

連小組的女同學都來問為什麼Lucas不來找她玩了，肖楚一下子少了好幾個普通朋友。

一個人就這麼憑空不見了。

分明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上的同一所學校。

他忙于學習和社工，住在他隔壁的保姆盯着，肖楚自己也不敢下樓找他平添麻煩。

王媽是新移民，四十幾歲的年紀，跟着丈夫坐船下南洋，混得不好又跟着來到陌生土地。

她倒是肯學東西，英語會說幾句，電器也會使。可惜是個年紀大了點的女人，隻能幹點後廚的活，或者去做清潔工。

她算是運氣不錯，丈夫在肖典威的洗衣房裡看店，自己就從幹洗工變成了老闆家的保姆。

老闆一家有素質，也愛幹淨。況且夫妻兩人經常不在，家中時常隻有一個女兒，做他們家的保姆工作不算難，也就是做飯收拾屋子。

可這做保姆的，做久了難免有些主人氣。

尤其是對一切剛剛進入這個家庭的人。

王媽進門送水果時，肖楚叫住了她，打聽Lucas最近的近況。

“小楚真的很關心哥哥。”

肖楚淺淺地笑笑，并沒有敷衍。

王媽提起了Lucas最近的SAT考試成績，“前幾天我聽到肖總和他在書房裡講話，應該是考得不好，肖總挺不滿意的。”

肖楚一手支着腦袋聽王媽會聲會影地講他是如何被批評責打的，一手叉起一塊切好的蘋果。

自從Lucas變得忙碌，沒有人幫她剝葡萄皮挖猕猴桃了。而王媽也沒有補上這個缺，反而跟Lucas來之後一樣，就連簡單的切蘋果香蕉梨，也是敷衍了。

王媽就像在講别人家的八卦一樣，越說越興奮，“每天都學習到那麼晚，有一次一點多還在廚房找宵夜，就這樣還考得不好。”

肖楚聽了，有些不舒服。

這個保姆越來越看不起Lucas，肖楚表面裝作不在意道：“成績不好被家長批評那是應該的。”

“姑娘你成績好，他得多用工才能跟你一樣啊？這個年紀了，跟着肖總幹活不就好了，反正這個家以後跟他也沒關系，學門手藝，不還是可以賺錢糊口？”

肖楚善意地回應了一下：“王媽你說得對，但是在這個社會，有學曆還是不一樣的。”

“姑娘你還小，但看事情比很多大人都通透多了。”王媽語氣帶着點嘲諷，“人總是要直到自己的斤兩，他那樣要考大學當醫生，有些癡人說夢了。”

肖楚不再說什麼，“嗯嗯”地敷衍，專心吃蘋果。

姑娘先來隻是要這要那，很少像這樣跟自己多講兩句。

王媽笑着問她：“姑娘找他有什麼事嗎？我可以代為轉達。”

“沒有，想起來問一嘴而已。”

沒有幾天，家裡便換了嘴碎的保姆。

家裡時常隻有保姆和肖楚兩人，肖楚對于保姆的看法幾乎決定了兩個雇主的态度。肖楚隻是如實說了她們的對話和自己對保姆的看法，很快便換了人。

原來的保姆對主人家的事情妄加評價，新請的保姆自然是個幹事更加踏實少話的人。

肖楚隻覺得這個家愈發冷清了。

她終于忍不住問媽媽原因：“為什麼Lucas要搬走？”

無非是男女授受不親那套，但是肖楚說難道不是一家人嗎？

陳茹難以直白地解釋，有些犯難：“小齊他是個男人，想傷害你的話是輕而易舉的。你是個姑娘，你要對所有的男人都保持距離。”

肖楚有些賭氣：“包括爸爸嗎？”

“爸爸不一樣，爸爸是生養你的人。但是哥哥不行。”

“可是Lucas他不會傷害我。”

“小齊大了，該獨立了。”她媽媽輕歎一聲，她隻能這麼解釋了，“變成男人以後就要像爸爸一樣，有很多責任要背負，我們不能打擾他。”

肖楚聽完後，心中更加難受。

她覺得Lucas和王媽一樣，甚至現在連媽媽，都把自己當作小孩一樣哄。

隻是因為他變成了男人，而自己還是個小女孩？

但是她又能理解媽媽說得話。

Lucas确實在獨立，他需要空間學習，需要參加工作，需要一個繼續得到幫助的機會。

她看書，她明理，她聽父母議論是是非非，她自己身在期間，自然也知道在這片近乎人人都跟自己不一樣的地方，需要多麼努力認真，才能活得體面。

她生來就不是在繁樓，也是從社區小小的閣樓，見證父母不辭辛勞腳踏實地地走到今天。

肖楚覺得自己跟Lucas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似乎再也無法回到以前的一起玩鬧的關系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長大，想變成一個誰都在意的大人。

Lucas現在是十一年級，按照規定他在醫院的晚班不能超過一定時間。

雖然隻是簡單的陪伴病人和協助護士做衛生清潔，但是好在可以準時下班，抓緊時間學習。

醫院不遠，家裡配了自行車，回到家之後都會先洗漱，然後學習一段時間後直接睡覺。

樓下的房間不像二樓的套房，洗漱都需要去房間外的衛生間。

Lucas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新來的保姆起夜。

新來的阿姨Marry也姓王，年紀更大些，話不多，看起來永遠都是沒心情的樣子。

王Marry不一樣，她是老移民了。父親是當年的鐵路工，土生土長自然更加融入這裡的文化。

Marry做過白人家的保姆，做事更講規矩道理，自然人也不夠熱情，冷冰冰的。

“少爺，廚房裡留了宵夜在爐上，你餓了就去吃。”

Lucas挺喜歡這個阿姨的，她長得有點像李航的媽媽。

就是這個稱呼讓他很别扭，怎麼說也不見改。

“謝謝阿姨……是叔叔他回來了嗎？”

“沒有，是小楚。她說以後想吃宵夜，也給你準備一份等你回家吃。”

Lucas有些楞，淡淡地回了句哦。

誰知道Marry還沒說完：“她還說你吃得多，她吃剩的你可以幫忙收拾幹淨。”

Lucas可以想到肖楚說這話時俏皮的樣子，可王阿姨一點也沒說出那種感覺。

他确實晚上容易覺得餓，最近還經常骨頭莫名其妙地疼。

護士說那是生長痛。

Lucas很無奈，自己這個年紀還會長升高，看來是在這裡吃得好了。

跟保姆互道晚安，Lucas推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擡腿進屋就看到地上一張淡黃色的紙片。

上面簡簡單單一行字：考試加油，下次我也要看成績單。

Lucas正反翻轉看着這張紙片，看夠了才擡起桌面的透明玻璃把它壓在玻璃下。

出門端回了一大一小兩碗湯粉，翻開書本，挑燈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