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寒鴉驚飛。
“阿卿在想什麼？”
面對陸歸泯的詢問，暮言卿微愣一瞬，而後若無其事的回答，“沒想什麼。”
咔嚓——！
陸歸泯踩碎了一截白骨。
端詳了好幾秒，見暮言卿也沒有要多理會自己的意思，陸歸泯平靜的移開了視線，他又一次被忽視的這樣徹底。
陸歸泯垂了垂眼睑。
沒關系，沒關系的，此行一過阿卿馬上就會投懷送抱，他也會如願以償……
霧林地界設有陣法，無法禦劍而入，破壞陣法又恐打草驚蛇，因此他們隻得步行穿過。
一處死地，一界腐朽。
暮言卿沒怎麼去關注陸歸泯的狀況，他攏了攏鬥篷，話語變少了很多。
而陸歸泯不知道的是——他處心積慮想要達成得目的已然完成了三分之一，此時此刻異常沉默的少年下了決心。
暮言卿避開腳邊腐化了的白骨，步伐略顯沉重。
他記得季雲斐曾說過，為避免越銘奚起疑，最好是讓宋刈死在衆目睽睽之下，此番正巧越銘奚就在其中。
接下來就看宋刈會不會故技重施了，要讓宋刈配合着自己玩一出假死戲碼隻怕是難，所以宋刈隻會是真死。
這回——沒有可轉圜的餘地了。
走至中途，周遭彌漫起了一陣霧氣來。
确切的來說應該是瘴氣，帶着毒的霧氣，好在隻是微毒，對修士的損害不大，隻是氣味難以言喻。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多，濃稠密集，暮言卿的視線内一片灰蒙，快要看不清前頭的人了，林子裡更是一絲蟲鳴聲也無。
引得一衆人等戒備了起來。
為防止走散，暮言卿轉頭扣住了陸歸泯的手腕。
陸歸泯罕見的沒有以笑回應，他學着暮言卿擡指攏了鬥篷，自肩上攏下了幾縷類似蛛絲的透明線。
“阿卿。”
霧霭沉沉間，陸歸泯倏忽附身與之耳語道：“好像多出來了一個人。”
什麼！！！？
暮言卿悚然一驚，張口欲要出聲。
“噓。”陸歸泯及時捂住了他的嘴，壓低了聲線說道：“先靜觀其變，阿卿不要打草驚蛇。”
暮言卿連帶着呼吸都亂了幾拍，雖是快速冷靜了下來，但緊扣着陸歸泯手腕的力道還是暴露了他的心驚。
多出了一個人？！！
怎麼會呢……這人又是什麼時候多出來的？之前怎麼就沒有一個人發覺呢！！？
但，陸歸泯是不會說謊的。
如今，暮言卿絲毫不疑陸歸泯所說的話，當下就反反複複的數了一遍又一遍，周遭的霧氣容易混淆視聽，因此他需要再三确認。
雲天闌的來人共計七人，雲幽的有十三人，此番共有二十人。
而他卻數出了二十一個。
見他沉定了，陸歸泯這才拿開了手。
有了霧氣作掩飾，暮言卿又位于末尾，雖然方便數出人數，但并不能分辨出那人是誰。
暮言卿思索了幾秒，選擇聽從陸歸泯的建議，選擇靜觀其變。
在仔細觀察之下，暮言卿這才看出了古怪來，有一人步行時僵硬機械，因着身體藏在鬥篷下固而難以看出。
暮言卿以眼神詢問，要不要揭穿？
陸歸泯略微搖了搖腦袋。
兩人仍舊排在最末尾處，霧氣加重，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乍起，腳踝上突然多了一重力，寒涼鑽心。
暮言卿當機立斷的揮劍。
不成想，視線裡飛速劃過一切，等暮言卿反應過來時已然被甩飛出去幾丈遠。
“阿卿——！”
“啊——！！”
絕命的一聲慘叫響徹霧林，繼而似被人為給遏制住了，導緻這一聲隻仿若是幻聽。
暮言卿在地上滾了幾圈，差點沒滾落懸崖，手邊的簇簇人面花正蠢蠢欲動，花瓣間的凹凸陰影形似一張張畸形的人面。
扭曲的人面花簇擁在一塊，糾纏扭曲，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時不時還有窸窸窣窣的莫名聲響傳出。
哪怕隻是随眼瞧去都能引得人身心不适。
暮言卿握着凄斷，這些人面花不敢靠近，他花了些力氣才從懸崖邊緣爬上來，弄得滿手黑色苔藓。
小腿多處磕傷，暮言卿走的踉跄，相離不過幾米時他的步子卻蓦然頓住。
看清了是什麼情況後，暮言卿瞳孔一縮。
瘴氣散盡，一副軀體躺在黑土當中，雙眼睜得幾近快要脫出，那人的四肢不自然的抽搐着，喉嚨處一股接一股的鮮血湧出。
那人面部扭曲，大張着嘴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而喉管被割的他隻能嗬嗬幾聲，怨恨不甘地死死瞪着暮言卿所在的方位。
——目眦欲裂，死不瞑目……
——這不是宋刈還能是誰？！
陸歸泯看到暮言卿便急忙忙走去，擔憂之色溢于言表，“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
暮言卿成了空茫的狀态。
宋刈他……
死、死了……？
宋刈他就這樣子死了……？
“阿卿……”見他如此，陸歸泯一時間神色複雜，不過這抹情緒轉瞬即逝。
聽到陸歸泯喊自己，暮言卿呆呆的轉眸，然後又看向了那具屍體，還是有些發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他……”
陸歸泯陳訴道：“他死了。”
死的不止是宋刈，還有杜沉。
杜沉的死相則更為凄慘，大半邊身體都被撕爛了，剛才的那聲慘叫就是他喊的。
一旁是幾隻被斬成了兩半的妖獸，是越銘奚出的手，他的臉上帶了點血花，那把流刖劍現下還在滴着血。
一場驚變來的猝不及防，塵埃落定也在瞬息之間。
陸歸泯輕聲道：“阿卿怎麼了？”
“為什麼阿卿還是不開心？”
暮言卿茫然望向。
他應該……開心嗎……？
陸歸泯分析着利弊，“阿卿應該開心的，阿卿不是一直再左右為難嗎？從今往後他不會在出來作妖了。”
是這樣的嗎？
好像陸歸泯說的也沒什麼不對……
聽了陸歸泯的話，暮言卿鬼使神差的覺得心底竟生出了絲絲縷縷得慶幸意味。
這是好事……
對的。
這是好事啊，至少不用沾了他自己的手，往後的日子也可以高枕無憂，現下算省去了一大樁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