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翠濃走在路上,看着雨打風吹落下的零落花瓣,殘破不堪,心中愁緒橫生,隻覺他們二人的命運大概也如這花瓣,在枝頭搖搖欲墜。
傅紅雪自打從客棧出來,便再也沒有回過頭,瞧過她。他隻是不停地走,累了就在破廟山洞歇息,渴了就喝冷水。
翠濃能感受到他的無措和茫然。這個蒼白的英俊少年幾乎支離破碎。
不過翠濃已無太多瑕餘去顧及傅紅雪,她隻是跟上傅紅雪的腳步,就已經很勉強了。
在一次落下之後,她擔心很久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似石頭落地,像鐮刀斬下,昔日如蓮子一般苦澀甘甜的生活即将結束,一切仿若要塵埃落定。
一個黑衣蒙面人言自己奉了馬空群的意思,要她去找一個人,然後殺了他,無需瞞着傅紅雪,若是能有意引他過去更好。
翠濃心中恐懼,面上不顯,她應下了黑衣人的話。
終于來了。
她有意無意拖延很久的事情,以一種她不得不面對的姿态朝她劈來,如黑衣人鋒利冰冷的劍鋒。
翠濃的手在袖子裡,她手裡握着刀。
走之前,她托人去找傅紅雪,讓他去那裡找她。
而她也要去那個地方,去殺一個人,一個沒見過的獨臂人。
黑衣人說,那是一個獨臂的黃衫人,很好找,而且據說很特别,一眼就能發現。
很特别……在習武之人眼中的特别,翠濃不去想也知道意味着什麼。她見過傅紅雪出刀,聽說過旁人對傅紅雪的恐懼。是的,盡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傅紅雪是一個跛子,身患怪病,不通人情世故,但是他們依舊會害怕傅紅雪的刀。
他們說他很特别。
去殺這樣一個特别的人,對不會武功的翠濃來說,無異于送死。
隻是因為某人覺得對于傅紅雪來說,她很重要,她已經走進了傅紅雪的心,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翠濃在接近尾聲。
她想起一雙眼睛,一雙乍一看毫無感情、冰冷如鐵的死灰色的眼睛。
但正是有着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曾向她伸出手,想要帶她走,脫離無望的泥潭。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打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路小佳就已經看到了她的終局,察覺到了她的無望,所以才會即使在面對她這種人的時候,也會将一點憐憫放到她面前,就像是從春日過渡到秋天時那不被察覺的隐晦的溫柔。
不可否認,翠濃在跟傅紅雪相處的時候觸碰到了他的内裡深處,感受到了他的脆弱和柔軟。那種與外表截然不同的脆弱讓翠濃的心也不由得動了。
但正因為翠濃的心動了,才讓她更加悲哀。
翠濃是馬空群的女兒。傅紅雪是白天羽的兒子。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和傅紅雪如今的相處不過鏡中花,水中月,觸不得,摸不透。
翠濃與那雙眼睛對上。
黃色短衫的男人有一雙死人一樣的眼睛,在注視的時候便感受到了一種窒息和欲要反胃嘔吐的不适感。
可翠濃隻是怔怔的,她睜大了眼睛。
“……路小佳?”
荊無命原本隻是習慣性地看一眼是誰在看他,但聽到翠濃的喃喃時,他看向翠濃。
“不……你、你是路小佳的……”
翠濃嘴裡含糊過了幾句,轉了幾圈,她意識到了這個計謀的毒辣之處。
若是路小佳相關的人殺了她的話,傅紅雪會去跟路小佳對上嗎?答案是說不準的,但是至少可以令他們二人之間的信任和默契斷掉,可以引起傅紅雪對路小佳的懷疑。
挑撥離間,背後拱火,翠濃想都不用想就能預判到接下來的發展。
荊無命看着她,手放在劍柄上,并不說話。
翠濃下定決心,開口說:“你是路小佳的長輩嗎,能找到路小佳嗎,我擔心他可能會有麻煩。”
“我不知道他在哪。”荊無命說。
“找他麻煩有誰,我去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