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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仗義護故人 醉酒說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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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懼濕熱,也沒興緻打球,悶在府裡成日聽西生抱怨我又曬個黢黑,煩得胃口都減半。

神仙又提議去玄元山避暑。如今皇帝對他态度又緩,已不需再提前請旨,次日便輕裝簡行上山。

前回在微塵苑,我倆還謹慎試探,如今混得熟絡,常作閑聊,甚至有客到訪,我假借添茶倒水旁聽,他也不避忌。

可我聽得幾回,來客盡是民間野士,拿些稀罕藥方、百工圖紙、殘經典籍找韫椟居士打秋風。雖說居士家财萬貫,可真金白銀為何不拿去疏通上下,招買人心?

更有一回,一叫花子打扮的人,自稱趙無極,隻拿張粗陋海圖,在自靜齋滔滔不絕吹噓半日,江恒細心聽來,又賜百金。

叫花子留下海圖,歡天喜地捧金而去。

我對輿圖深感興趣,湊過去與江恒同看,又問:“市舶司與大食、波斯貿易往來,都是出泉州往南,他怎還想往東?東過扶桑那窮鄉僻壤,不就是一片汪洋?他随意畫個圈,你便信那是蓬萊仙境?”

“世間何來仙境?隻是……”江恒望圖深思,“許久之前,有位拂菻學士于資善堂講學,提及拂菻先賢曾作圖推演,這四海九州,興許……”

江恒似不知如何解釋,思忖片刻,捧起海圖,将左右兩端反卷相連:“興許,并非天圓地方,而是天地皆圓。”

我呆半晌才領會他所言,撓頭問:“你是說,他往東找不見蓬萊,反而能到大食?”

江恒猶豫點頭。

“你書讀魔怔了?”我瞠目比劃,“馬球,沒打過?這要是個圓,得有一半人掉下去。”

江恒無可辯駁,暗窘放平圖紙,找補道:“他既有心探海,姑且一試吧。若能開辟航道,回報豈止萬金?”

我搖頭出門,隻覺這神仙與其苦讀歪書,倒不如虔心抄經,拿去與那癡迷道教的皇帝讨歡喜,真真兒做個以一博萬的生意。

我自去練槍,江恒一頭紮進常寂軒,連膳食都誤過。我好奇前去一觀,見滿桌零散殘篇,紙上又是方又是圓,斜線亂畫,寫滿鬼畫符般的字迹,不像是軍陣圖,不知是什麼玩意兒。

“這是?”我問。

江恒訝然擡頭,又指那圖上圓道:“偶得幾章算學殘篇。那位拂菻先賢推演地圓周長八萬裡,拂菻人精于算學,既能算出,想來必有其理。”

“你懂拂菻語?”我大奇。

江恒搖頭:“那位拂菻學士隻講學三日,便離京遊曆。”

“看不懂還看?用膳用膳,飯菜都涼了。”我催他不動,轉念一想,“我有位相熟的妹子,通外邦語,要不你得空謄個抄本,我拿去與她看看?”

江恒略訝,我挑眉炫耀:“還不興我有個交際?先用膳。”

說罷我當先一步,剛跨出門檻,忽聽他喚:“寶珠,近日觀你習武,是否槍不趁手?”

這倒是。原先我個兒矮,明老爺子才特制短/槍,如今我已高五尺三有餘,槍自然就不太趁手。

“不如加長兩尺,槍身分作三節,以鉸鍊相接?如此一來,用長用短,皆可自如。”江恒商問,“前日造訪的蔣先生精于機巧鍛造,我可托他為你改制。”

呵,這江仙兒,不收好處便想不起這樁?不仗義。

“加三尺。說不準還長個兒呢。”我揮手。

其後我倆各自請托朋友幫忙。我無槍可使,他那柄竹劍舞來太輕,邀他互搏,他又忌諱我手出“殺”招,不論如何都不肯,多半時間依舊是望山、烹茶、讀書,無趣得緊。

一日他在常寂軒烹茶讀書,我百無聊賴,坐過去蹭兩杯,突發奇想問:“覃思,你成日讀書悟道,這‘道’到底是個什麼,與我講講?”

江恒思忖片刻:“夫道者,所以反本複始。”

“義者,所以行事立功。”我脫口便接。

“謀者,所以違害就利。”我倆異口同聲。

我訝然而喜:“你還讀《吳子》?”

“閑來無事,百家典籍,略讀一二。”江恒自謙。

說起兵法,我自來興緻:“比起《孫子》,我倒更愛讀《吳子》。《孫子》盡教人不戰,《吳子》卻教人戰,唯一點不好,便是前頭兩章盡說空道理,如這句‘夫道者,所以反本複始’,還有其後‘聖人綏之以道’,說來說去,還是沒說‘道’是個什麼玩意兒。”

江恒蹙眉飲茶,似在深思如何與我這大老粗詳解,良久,忽有所得,慢條斯理道:“道便是——餓了想吃,吃飽犯困。”

我險些被茶嗆住。江恒含笑道:“萬事萬物,皆有天性,因物之然,因人之情,因循為用,即為天道。”

這我可不認同。如胖子那般,生性就懶,依他天性,恐一輩子荒廢,又談何入伍?全軍将士,也各有其心,若遵照每人天性,号令都不能齊,又談何殺敵制勝?

《吳子》所言之“道”,必然不是神仙這解法,可到底怎麼解,我也說不明白。

論道論不出所以然,其後依舊看書的看書,習武的習武,山中清幽閑靜,時日一晃便至六月,拂菻殘章尚未解出,槍先改制送回。

我揮刺試耍,果然趁手,再将鉸鍊擰開,槍作三節,又成一樣兵器。神仙巧思當真妙極!

我歡喜非常,正待耍一套花槍作酬謝,莫問卻匆匆趕來,與江恒耳語,他面色驟沉,讓我自便,立刻随莫問離去。

我耳尖,依稀又聽見聲“月娘子”,立在原地,驟然不悅,猛一頓槍,空山寂寂,脆聲回響。

這股莫名氣無處可發,我在微塵苑候過小半月,神仙依舊未歸。是以我将範九月召來,讓她探查究竟。

三日後,範九月回禀驚天大事:貶為庶人的越王在福州病逝。消息傳回京都後,幽居府中的庸王瘋病發作,披頭散發奔至宣德門前,聲嘶力竭指天泣罵。其後禁軍将庸王押回府邸,次日卻傳出他醉酒落水的噩耗。皇帝驟失二子,罷朝十日,京都人心紛亂。

越王?難不成我屢次偷聽見的“月”,實是“越”?那主仆倆暗有謀劃,特用“越娘子”代稱越王?

可廢太子謀反一案,據傳是齊、越二王搗鬼,江恒既與太子親近,又為何與越王有所關聯?

我琢磨不出緣由,正猶豫是否該回府,當夜江恒卻歸來,悄默聲兒在妄心亭望山飲酒。

照理說,他前頭幾個兄長皆亡,如今可算熬成嫡長子,可謂天賜良機。我實不能領悟他為何頹喪哀愁。

探頭觀望幾回,我有些憂心,走過去陪飲一杯,問:“覃思,你與越王、庸王關系好?”

江恒凝望杯中月,澀聲道:“物傷其類罷了。”

物傷其類能喝成這樣?

“我……敬佩五哥。若是當年,我也敢去宣德門前痛罵一場……”江恒舉杯敬月,一飲而盡。

“你要去罵,如今可就沒命了。”我暗将酒壺收在手中,試探問,“太子謀逆,齊王奪門,你這幾個哥到底怎回事?”

“二哥從未謀逆!”江恒驟然駁斥,止聲良久,才低聲訴說,“熙元改制,确有所失當,青苗之法始謂利民,卻肥奸吏而損貧家。可令行有失,又豈是一人一相之過?既明得失,糾偏改進便是,又何至于全數廢止?二哥心憂國民,即便有所頂撞,也隻是政見之争。親生父子,豈會因此生謀逆之心?分明是他……沉溺酒色,驟然病危,二哥身為太子,身系河山,才……臨危受天命。”

呃……照這意思,皇帝還未死,廢太子就着急登基,這不算謀逆?

江恒欲撈酒壺,發現在我手中,竟伸手搶過,自斟一杯,仰頭飲盡,又恨道:“隻可恨走漏風聲,内殿直李昉殿前阻攔,二哥猶疑不忍,才……哼,若非如此,李妃豈能得今日風光?”

李妃正是相王生母,李昉是李妃堂兄,現已升任殿前司都指揮。相王如今的聖寵,根源竟在此節?

我再瞧醉眼微紅的江恒,滿腹驚詫。他平日閉門念經、清心寡欲,待人溫和、寬仁退讓,可芯兒裡竟是個逆子?隻怕當年他在太子位上,壓根不會猶疑不忍,一條道兒走到黑,不成功便成仁。

如此一想,我鬼使神差摸他衣袖,再三确認眼前這神仙不是小鬼所化,心中忽生出莫名的歡喜。

江恒疑我所為,蹙眉看來。我讪讪收手,又問:“後來呢?”

江恒扶額,冷靜片刻:“其後父皇病愈,幽禁二哥,杜俊升任左相,大哥與其聯手迫害新黨,又進讒言,蠱惑父皇賜死二哥。”

杜俊于天聖元年至三年任相,後罷免出朝。這奸相正是給邊軍發空券的罪魁禍首,我自無好感,皺眉不解:“齊王一黨作惡多端,你還可憐他們做甚?”

江恒斟酒又飲,沉默良久,眼含譏笑:“先皇後乃先太後侄女,本不為父皇所喜,她們相繼崩逝,二哥亦受冷待,大哥原就觊觎太子位。二哥賜死後,他自以為得償所願,與四哥、杜俊結黨,又提拔杜俊門生朱易知為右相,把持朝綱。誰曾想朱易知柔佞媚上,深得父皇寵信,察覺父皇對舊事暗生悔意,便再三進言,稱大哥不孝不悌,蠱惑聖心,挑唆父子相殘,更以準太子自居,占據龍脈興建私宅,包藏禍心。父皇聽信其言,對大哥漸感厭惡,屢于朝堂痛罵斥責,公然诘問‘逆子欲何為’。大哥惶恐,與四哥商議遁走南渡,四哥遊移不定,大哥奪門遁逃,為禁軍攔截。其後大哥賜死,四哥流放,而五哥,僅因與四哥一母同胞,亦受牽連問責,驚懼失心而瘋……”

江恒說完,望天歎笑,滿是悲涼。

我亦唏噓,明白神仙為何“物傷其類”。真不知這皇帝到底是多疑還是輕信,怎地盡出昏招?如此家翁,又怎能不叫兒女寒心?

“那你又怎麼……牽扯進去?”我試探問。

江恒隻飲酒,不答。

我将酒壺拖過來:“成日養生,這會子又濫飲起來?”

江恒倒沒與我紅臉,緩緩趴在桌上,頭枕雙臂,如玉山傾頹。

我輕歎一聲:“冷風口裡喝冷酒,仔細明日頭疼,早睡吧。”

“寶珠,如今我無人問津,從前亦然……”江恒黯然垂眸,幽聲輕語,“二哥結有廬雲詩社,往來皆鴻儒,是……她邀我入社,我才得人看重,乃至青苗算法,亦能參與其中。青苗法固然有誤,可誤在幸進失察,誤在……君與士大夫治天下,誤在……家天下之根源。當初,是有錯,可何至于将罪過推到變法銳臣身上?又何至于将崔氏滿門男丁抄斬,女眷罰沒教坊司?驕陽般的女兒家,生生被折辱到隻欲求死,我……于心不忍,攜她出逃,可途中,卻……出意外。”

我愕然:私奔确有其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風輕雲淡的神仙,竟也如此年少輕狂過?

見他這哀傷醉态,我心中莫名不爽,低頭摳酒壺,強找話安慰:“呃……事都過了,你往好裡想。你跟太子關系好,又為新法出過力,聖上說不準疑你協同造反。你鬧這一出,他反倒當你沒長腦,為個娘們發癫狂,隻罰你上山修道,爵都沒褫,也算死地求生。”

我話還未盡,眼角餘光似見江恒睨來一眼。我再擡眼看去,他卻又醉眼朦胧,垂眸望桌。

沉默良久,我歎一聲:“喝趴了?我叫莫問伺候你歇息?”

江恒撐起胳膊,倦怠揉眉:“無妨,醉隻五分。早些安置吧。”

說罷他便起身往回,緩步下台階。我忙跟去,防他跌倒,小心送至自靜齋,江恒道一聲:“多謝。”

“真不用叫莫問?”我問。

江恒搖頭,自回房去。

我回真常居,剛收拾睡下,忽一轉念:五分醉?不妙。他若不醉,定不會吐露真言。可又沒喝懵,待他酒醒,恐怕會覺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叫我聽去不妥。

哎……方才就該愣灌他兩壇,徹底灌懵才好。

翌日,江恒醉卧至晌午,我截下莫問的醒酒湯送去,借機察言觀色,又找話頭:“覃思,前幾日羅妹子傳話,說拂菻殘章是講一門叫‘圖算’的高深學問,羅郎中不通圖算,恐怕譯不準。要不等年底各國使節進京,再托他找拂菻人來譯?”

“勞你費心。”江恒倦然扶額。

“别人都讀四書五經,你怎像個賬房先生讀算學?”我試探問,“你當年才十一二三,竟能琢磨出青苗算法,天才啊!”

江恒微閉雙目,輕揉眉心:“非我之功,隻略提建議,多也未被采納。”

照他這反應,必然全記得昨夜醉言。

“覃思……”我謹慎試探,“昨夜那些,我能聽得?”

江恒緩睜倦目:“指天結盟,無可不談。醉酒失态,滿腹牢騷,見笑了。”

我松一口氣,笑拍他肩:“異姓兄弟,哪裡不痛快,随時來約酒,樊三奉陪到底!”

這不顯山不露水的神仙,腦子裡藏不少離經叛道的怪東西,爺爺非得借酒全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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