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楊煦含糊道謝,咽下嚼碎的水果,拿起筷子嘗了些涼菜。
“吃肉。”希崖幹脆夾了塊小牛排放到楊煦盤裡,“我沒用過的。”
“嗯嗯,謝謝。”楊煦受寵若驚,“我自己來就好。”
“好。”希崖接替默天琛烤肉,将剛烤好的牛肉又往楊煦盤裡堆,“吃自助就别矜持了,想吃什麼吃什麼!”
默天琛沒說話,安安靜靜地吃着希崖烤好的肉。覺得有些膩時,還伸長手去夠楊煦面前的小番茄。楊煦連忙将盤子往他那邊推了推。“這個很甜。”
默天琛咬下尖尖那塊,一邊咀嚼一邊點了點頭。
希崖湊到他旁邊,看到盤裡最後一個小番茄,說:“阿煦,我也想吃!”
楊煦仿佛能看到希崖身後搖着的尾巴,笑着将小番茄拿了過來。
希崖還想就這麼直接低頭去咬,但對面那雙眼睛從他剛剛撒嬌開始就一直在看着他。那副眼神雖算不上尖銳,甚至可以說是平淡,但在此目睽睽之下,希崖總歸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還是選擇伸手接下,扔進嘴裡。
默天琛偏過頭去喝了口奶茶,心裡暗暗松了口氣。
他說不清現在到底是何種心情,或者該說,他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他很怕楊煦會默認希崖做這些親密動作,從此錯失未來能與他相處的每分每秒。可等到交往的機會真的來臨,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與他相處。
如此糾結猶豫,他自己也十分讨厭。但每每想有所動作,在實施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就開始打起退堂鼓。
于是該伸出的手沒有伸,該說的話沒有說。
“我再去拿點吃的。”把雞翅放烤盤上烤,希崖和楊煦打了聲招呼離席,留下楊煦和默天琛面面相觑。
默天琛低頭将奶茶喝光,問:“你不去看看嗎?”
楊煦吃着熟菜,聽罷搖了搖頭:“我吃什麼都行。”不過他眼尖瞥到默天琛的空杯,提議道:“要不我再去拿杯喝的?”
看希崖端着個大托盤回來,默天琛說:“我和你一起去。”
“你們要去幹嘛?”希崖讓開外面的位置,好奇道。
“拿喝的,你要嗎?”默天琛問。
“那就……再來杯可樂吧,麻煩你們啦!”希崖坐下給雞翅翻面,默天琛和楊煦對視了一眼,一同去了飲料區。
默天琛拿了份剛做出來的果茶,楊煦猶豫片刻,也準備拿杯果茶嘗嘗。他大概是沿襲了剛脫産出來租房子時的省錢習慣,這類調劑生活的現制飲料子總是優先選擇價格便宜,口味又基本大差不差的奶茶。
他簽約平台後第一次出于好奇點了杯果茶……誰知那家檸檬汁含量實在太高,喝起來酸澀無比。從此他點果茶時總要多想一會。
默天琛一眼就從旁邊擺着的瓶裝飲料裡看到希崖常喝的可樂,他便伸手取了一瓶。楊煦以為他們就要這麼回去,誰知默天琛在菜區逛了起來。默天琛在前面拿取他從未嘗試過的半成品,他跟在後面又拿了些自己感興趣的其他食品。
這一逛,就變成默天琛端着個大托盤走在前面,楊煦手裡拿着兩杯果茶跟在後頭。
桌上的空盤被服務員清過一波,希崖幫着默天琛把托盤放到桌子最裡面,又讓楊煦坐了進去。
“這才對嘛,想吃什麼就自己去拿。”希崖把烤好的雞翅分到三個人的盤裡,準備先烤默天琛帶回來的三文魚。
楊煦在這裡倒也不完全是矜持,隻是他第一次來……很多東西都不敢輕易嘗試。
若要問他的好友去哪裡了,楊煦恐怕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轉移話題,讓你不好再問下去。
他曾經的全世界,是那台由各種精密硬件組成的電腦。
他懂遊戲裡的每一個角色,知道他從何處來——将往何處去。
若是換成了自己,他卻是隻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卻不知該往何處去。
這樣的問題困擾了他近半生,始終不得解。
肚子幾乎要被撐滿,等他們走出自助餐廳,商場内的全息時鐘指向了七點半。
這時間對于一衆單身漢來說着實不算晚,一向愛玩的希崖幹脆說要去唱K。
不過是去他家。
希崖父親送給他的别墅在城南,臨南江,與百貨大樓就隔了一座南江大橋。其他人曾在國慶節前在希崖的策劃下去他家開過轟趴,倒也知道大概位置在哪。于是六個人騎着電動車跟着默天琛的汽車進了景臨園。
這棟别墅靠着矮山,面朝南江,陽台上便是極佳的觀賞位置。就算是來過一次,大家都還要站在上面吹吹江風,感受一下對面老城區的繁華。
楊煦是第一次來,他知道希崖手頭有錢,但也不知道是那麼有錢……
網上有一句話形容得好:貧窮确實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十二月底的風寒冷,他們沒吹多久就進了屋,希崖去幫忙開大屏投影,隻剩默天琛和楊煦還待在陽台。
被眼前從未見過的絢麗夜景迷了眼,他甚至能看到被全息投影“裝飾”成聖誕樹一般的百貨大樓。他突然想到一件對他而言極為重要的事:“我等下要怎麼回去?”
“嗯?”風有些大,默天琛似乎沒有聽清。他低頭湊到楊煦身邊,問他:“你說什麼?”
楊煦頗為無奈,頂着呼嘯風聲,試圖增大音量道:“我等下要怎麼回去?”
聲音似又被風吹散,楊煦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見,面前的默天琛突然笑了。
對岸建築上的燈光映在水面上散成光點,發絲在空中亂舞,遮擋住些許視線。楊煦怔怔地看着他,卻又像是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希崖就沒打算讓我們回去。這裡有足夠的房間,就算是住不下那麼多人,你還可以去我家。”默天琛背靠欄杆,眉眼彎彎,眸中不再是如星辰般的燈光倒映,漆黑之下,似能看到他的身影。
像是有什麼刺痛了他的雙眼,楊煦低垂着點了點頭,側過身來,推開了滑軌玻璃門。
冷氣湧了進去,楊煦連忙進屋,轉身關門之際,默天琛也擠了進來。等到默天琛關上門轉身,楊煦卻已坐在了希崖身旁。
他從長沙發後面繞到了楊煦身旁,剛在小沙發坐下,希崖就遞來一支話筒。“就等你開唱了!”
默天琛無奈接過,看了看投影上顯示的歌名,說:“就唱一首。”
“好好好!”程序員們跟着點頭,手卻伸向了沙發上不知合适鋪開的各種零食。江淺淺用手肘戳了戳還在沙發上拿零食的希崖。希崖按下确認按鈕,随手将遙控器扔給了江淺淺,手上則開了包薯片遞給楊煦。
楊煦低聲道謝,手伸進包裝拿了一片。
音樂聲響,他擡頭看向投影屏幕,餘光卻往默天琛瞄去。
默天琛早在他擡頭的瞬間就移開了視線,重擺坐姿,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上的歌詞。
這是一首他們這個年代聽過的老歌,當年便脍炙人口,以至于在年齡差不大的工作室裡幾乎人人聽過。默天琛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如同在叙述一個故事,傷感又惋惜。
到了副歌,大家都不自覺地低聲跟唱起來。
楊煦還不知道默天琛唱歌能有這般好聽,若要他形容,或許就像是在聽一場演唱會。娓娓道來的歌聲雖比不上專業歌手,但足以讓現場的人動容。
大概這就是歌曲的魅力。
一曲唱完,餘音已盡,楊煦還在回味。
屏幕切換到下一首歌,前奏起,江淺淺拿起另一隻話筒越過希崖戳了戳楊煦的手臂。楊煦回神,迷茫地看着這隻話筒。被好幾雙閃着期待和好奇的眼睛注視着,他猛地反應過來:“我不會唱歌。”
“哎呀,随便唱嘛,我們又不會笑話你。”江淺淺晃了晃手上的話筒,暗指默天琛,“默總可都唱過了。”
楊煦一臉為難,看着面前的話筒始終不敢接。
他可是個直播時連音樂都不放的遊戲主播……怎麼可能會唱歌?!
“他不會唱歌,就别為難他了。”默天琛突然拿起話筒笑着說,“實在想聽的話,我再唱一首?”
“嗨。”起哄的人失望的轉頭,江淺淺把話筒收了回來,塞進了坐在側邊沙發的程序員手裡,“你點的。”
伴奏很快進入主歌部分,好聽的歌聲從音響中傳出。默天琛默默把話筒放下,從茶幾上随便摸了包小零食。
手裡的蝦條吃了兩根,他看着投影上的歌詞大腦空空。一旁希崖開了局手機遊戲,低頭含進了楊煦遞到他嘴邊的薯片。默天琛不想再待下去,将蝦條放在茶幾上,起身去了廚房。
打開冰箱,裡面擺滿了各種飲料和酒。他提了一打罐裝啤酒出來,轉頭看到放在冰箱門最下面的粉色大肚瓶。
是一小壇桃花酒。
有什麼記憶從腦海裡閃過,鬼使神差地,他拿出這瓶酒看了一眼。
沒塑封,想來是開過了。
兩隻手都被占滿,默天琛用手肘關了冰箱門。
将酒放在吧台,他又鑽進後面的廚房拿杯子。
廚房過分的幹淨整潔,不見什麼油煙的痕迹。隻有台面上放着杯架和安裝在台盆上的飲水系統可以證明還有人在這裡居住生存。
事實就是,這裡已經成為一個聚會用的場所,希崖也不經常在。
默天琛拿下一個有着浮雕的精緻玻璃杯,洗幹淨後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看着面前的酒猶豫了一會,開了一罐啤酒。
頭頂隻有三盞簡約造型的吊燈,溫和的橙黃光芒灑下,沒有提升多少亮度,反而讓這裡幾乎隐形于整個大廳之中。
他端起玻璃杯,看着大屏幕後坐在沙發上的他們唱歌,喝了一口酒。
輪了好幾圈再到希崖時,切到的是一首情歌。副歌裡的句句“喜歡你”都是希崖看着楊煦唱的。衆人在旁邊起哄,推着希崖往前靠。希崖眼裡有光,他幾乎能想象到那雙眼中映着怎樣的倒影。
他們都在笑,楊煦看起來笑得也很開心。
“你們幹脆在一起吧!”柳曦婷大喊。
“在一起!在一起!”
希崖快要壓到自己身上,楊煦連忙躲過,趁機站了起來。他低着頭看着他們鬧騰,嘴角也是笑意。他無奈地輕搖頭,腳尖一轉,慢慢往後面走去。
希崖見他離開,也轉過頭來,開玩笑似地朝身旁的人繼續唱。
從他離開座位開始,默天琛的眼神就一直跟随着他。跟着他從屏幕反光中出來,進入黑暗,又走進一片暖黃。
默天琛朝他笑了笑,看着他從容地坐上他身旁的位置,目光跟着他看向了台上放着的做得古香古色的粉色酒瓶。
他知道他的腦海裡一定閃過了某些片段,一定回憶起了某些“往事”。
他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想法。
“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