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铮在原地站了兩秒,忽然毫無預兆地笑了。
絕不輕饒?
這兩人有什麼立場說出這種話?
當初談銘和談鈞聯手将他排除在談氏企業權力中心之外的時候,難道曾經饒過他嗎?
又或者,再往前追溯,在談铮年紀還小的時候,談銘和談鈞實施一場場配合得天衣無縫的“惡作劇”,又可曾念及過絲毫的兄弟之情?
而今日之談铮,也早不是當初那個談铮了。
“談銘,”談铮少見地直呼他姓名,“我很不喜歡别人插手我的事情。”
談銘難掩眼中錯愕。在他的印象裡,這種含着威壓之意的話,絕不可能,也絕不應當從談铮的嘴裡說出來。
“你什麼态度?!”他登時怒氣上頭,隻是礙于場面,一時不好發作,隻能攥緊了拳頭,“難道你就要眼睜睜看着好不容易争取來的合作付諸東流嗎?你有沒有良心,心裡還有沒有爸媽?!”
談铮眼裡閃過一抹奇異的色彩。
“合作機會已經遞到你們面前了,如果得而複失,應該自省能力的,難道不該是你們嗎?”
他說完,不等談銘有所發作,便撥開人群,徑直往門外走去。
*
手機傳來通話提示音的時候,談铮的車正停在江邊。
黎川偌大,卻也找一處容身之所,用以寬慰心中紛亂的談铮。他既不想回家,更無意去公司,索性開到這裡,借不息川流,暫解郁悶。
誰知,祁紉夏通過軟件,向他發出了視頻通話的邀請。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的頭一回。
談铮坐直了身體,接起。
“出什麼事了?”
屏幕裡,祁紉夏那邊,卻是一片黑暗。談铮差點以為是他的手機出了問題,直到祁紉夏開口說話:“談铮,我們宿舍停電了。”
談铮驟然松氣。
他這才分出眼神,仔細去辨認屏幕。果然,看似是漆黑一片,實則依稀可見線條起伏,似乎是……
被褥?
“我在床上找我的充電小風扇。”祁紉夏說,“整棟樓都停電了。宿舍區裡,就數我們樓經常斷電,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都快四年了,也沒見人來修。”
她語氣裡帶點抱怨,談铮聽得勾唇,又見屏幕上黑暗的色塊晃動,伴有窸窸窣窣的摩擦聲,應是她正在摸索尋找。
終于,揚聲器裡傳來一聲低低的歡呼:“找到了!”
祁紉夏翻身下床,坐回桌前,按下風扇開關,對着臉一通狂吹。
“你怎麼坐在車裡?”涼快下來之後,她方有心思去看談铮那頭的狀況,“這是要出去?還是剛回家?”
談铮:“剛剛有個飯局,出去應付了一陣,現在在江邊。”
聽到“飯局”二字,祁紉夏眉間已然擰緊,談铮卻心有所感似的,補充道:“沒喝酒。”
祁紉夏被他搶先說了話,略微不服氣,然而聽談铮和自己心有靈犀,終是展顔一笑。
宿舍裡的日光燈自然已經熄滅,祁紉夏的台燈同樣是插電式,暫時不能使用,唯有身後徐今遙桌上亮着一盞裝飾用的充電兔子燈,亮度雖然不夠看書寫字,但借以用作視頻通話的背景光,倒是正好。
談铮用眼神細細描摹一遍她的輪廓,臉上是連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缱绻溫柔,“宿舍停電,怎麼想起給我打視頻了?”
祁紉夏一臉玩賴似的笑:“我害怕呗。”
這話當然沒人信。
談铮啞然失笑:“還會有你害怕的東西?”
“當然。”祁紉夏說,“我又不是神仙。”
她抱着手機,忽像瞧見什麼端倪似的,認真審視談铮的臉色,“你怎麼了?”
談铮一愣,随後若無其事地笑笑:“沒怎麼。”
祁紉夏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可我總覺得你心情不好。”
原來隔着一方屏幕,竟也能把他的愁眉看得這麼清楚?
談铮暗笑着搖頭,否認到底:“就是剛剛經曆過熱鬧,一時沒緩過來而已。”
祁紉夏像是信了,“那你還不回家,反而留在外面?”
談铮沒答話,靜靜地凝望一會兒她的臉,下一句問題來得猝不及防:“夏夏,你有沒有想過,出國留學?”
祁紉夏的表情,有瞬間微不可察的凝滞。
說巧不巧,今天她去經濟學院院辦開材料,在辦公室裡正巧碰見一個準備出國讀博的學姐。
兩人并不認識,祁紉夏也不知她前來領取的是什麼文件證明,隻是在樓梯口怔怔望着她背影走神許久。
她怎麼可能沒有想過。
學院研究生的培養方案中,便有提過中外學術交流,條件就羅列在網站上,誘人極了。
但是那天她對李素蘭提起這件事時,母親的反應卻讓她心底狠狠一沉。
——哪有那麼多想做就能做成的事。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祁紉夏拿起桌上的陶瓷杯,抿一口涼掉的白開水。
談铮心裡亦想着事,因此并未留意她的神情變化,“我隻是覺得,黎川大學固然好,但現在全球化才是發展大勢,如果能在讀書期間,出去拓展拓展眼界,對你将來應該很有好處。”
祁紉夏沒有懷疑,隻是笑容苦澀:“這又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做到的事。再說,一去就是好幾年,留我媽隻身在國内,我也不是很放心。”
談铮忽而精神一振。
如果說,最開始的問題,隻是他随性而想,那麼現在,念頭已在頃刻間轉化為一張藍圖。
和祁紉夏在一起,需要那麼多人點頭同意麼?
——不,他隻需要時間。
一段足夠讓他真正掌控談家所有,不能為任何外人影響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