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铮從電梯出來,就碰見了淩森。
“談總,您回來了。”
觑着談铮比墨水還黑的臉色,淩森似乎猜到了什麼,“您和新遠談得不順嗎?”
談铮徑直進了辦公室,脫下外套扯開領帶,眉心緊緊擰成結,隻對淩森說了一個字:“藥。”
淩森驟然反應過來,連忙從抽屜裡的鋁箔闆上取出一粒白色的藥片,遞給談铮。
和水吞下以後,藥效雖尚未起作用,但心理層面的焦躁似乎得了些緩解。談铮接連幾個深呼吸,随即對淩森說:“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淩森追随談铮做事這麼多年,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已是談判失敗到極點的訊号。
哪怕是前段時間屢次被合作方拒絕,他也沒見過自家老闆如此失态的一面,不覺更加擔憂。
再想到幾分鐘之前,由他親手放到談铮辦公桌上的幾份銀行來件,真要暗自捏一把冷汗。
“好的談總,我就在外面,有事您随時叫我。”
他說着退了出去,順手帶上門。
而談铮的心緒,已經沉重到讓他根本沒有心思去管桌上的幾個文件夾了。
留在手機通話記錄裡的電話,清晰無誤地告訴他,祁紉夏的那幾句話,不是他的夢。
情人?
他根本難以想象,這個字眼,會從她的口中說出來。
這意味着什麼?難道在她離開的這六年裡,她曾和誰保持過這樣的關系?
痛意像螞蟻噬咬,一寸一寸地侵襲進談铮的心裡。
作為當年分手的過錯方,他當然不會,也沒有理由要求祁紉夏和他一樣單身至今。可是即便如此,她所擁有的,也應該是健康、正常的戀愛關系,而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他頹然倒進靠背椅。
在黎川和祁紉夏重逢的第一眼起,談铮就知道自己忘不掉她。
現在,機會被她親手遞到他面前。
談铮莫名想到一個詞——
飲鸩止渴。
也許等到真有性命之虞的那天,他才會心甘情願地飲下她的鸩酒。
他閉着眼,靜靜等待着藥效蓋過疼痛。可是不知為何,今天的止痛藥奇效格外慢,痛感徘徊不去,手邊還有事務等待他處理。
不得已,談铮揉了揉太陽穴,坐直身體,翻開了淩森放在他桌面上的文件。
還沒看幾行,他遽然變了臉色。
眼前,天旋地轉。
*
黎川市城郊,一棟占地數十公頃的莊園式建築裡,綠意盎然。
這裡是黎川最知名的療養機構,住在這裡的人,大多非富即貴,每月支付着高昂的費用,換取周到細緻的頂級療養服務。
祁紉夏的車從4S店開出來,既沒有回住處,也沒有去公司,而是直接停進了這家療養機構的停車場,然後坐電梯上了三樓,徑直來到其中的一間房。
祁建洲住在這裡,已經有将近半年的時間。新遠集團是這家療養機構的參股人之一,他自然也被安排進專門的VIP房間,不僅有經過精挑細選的專業陪護二十四小時随身服務,窗外的景緻更是開闊秀美,很有益于身心的甯靜。
祁紉夏敲了敲門,走進房間。
護士剛給祁建洲打完針,據說是能夠增強免疫力的針劑,專門從國外某巨頭醫藥公司進口,放在冷藏箱裡空運過來,一針就價值六位數。
“你來了?”
祁建洲靠在床上,精神頭很好,見她進來,竟好像有幾分意外,“今天公司裡不忙?”
祁紉夏在離床邊有些距離的椅子上坐下,“還好。隻是有件事,要和你提前打個招呼。”
護士推着小車離開,貼心地關上了房門,把一切聲響都隔絕開,留出足夠安靜的空間。
“什麼事?”
“我想收購思博。”
“哦?”祁建洲眉毛一跳,“怎麼忽然想到這出?”
祁紉夏有條不紊道:“他們在軟件這塊的積累很深厚,我想,把思博合并過來,無論對我們新業務的開拓,還是對既有業務效能的提升,都有很大好處。”
祁建洲聽了她的叙述,稍加思索,便點了頭:“行,放手去做吧。董事會的人要是有什麼異議,我會出面解釋。”
對于這個結果,祁紉夏并不意外。畢竟,不論她和談铮之間的個人恩怨如何,對于新遠而言,思博始終是一塊肥肉。雖然現在的油水有所縮減,但如果能夠吞下,祁紉夏有自信讓它比變得從前更好。
“這個月的體檢報告,是不是已經出來了?”祁紉夏又問。
祁建洲點頭,指了指床頭櫃上的一本冊子,笑着說道:“剛送過來。各項指标都正常,我看啊,整座療養院裡,沒有比我更情況更好的了。”
自那場手術後,祁建洲在健康管理方面的謹慎程度,更上了一個台階。除了X光之類不可過于頻繁檢查的項目,他每個月都要進行一次體檢,每餐食譜都由營養師定制,保證攝入的均衡。
祁紉夏随手拿過體檢報告,狀似漫不經心地從頭掃到尾。
果然如他所言,正常得簡直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她扪心自問,自己都未必能有這份報告上呈現的完美指标。
“确實很不錯。”
她把那本冊子放回原位,扯起一個滴水不漏的微笑,“一會兒還要開會,我先回公司了,有什麼事情,打我電話就好。”
出了房間,她卻并未按照來時的路線折返,而是轉身往醫生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這家機構的布局和普通的醫院并無太大差異,隻是房間的密度小了不少。醫生辦公室,位于走廊的盡頭,寬闊的一個大間,同時也兼作夜間值班室使用。
祁紉夏進門時,偌大的辦公室裡,隻有一個醫生。
文芝聽見有人走進來的動靜,從電腦前擡頭,不出意外地看見了祁紉夏。
“Rachel,你來了,”她對祁紉夏一笑,拉了把椅子出來,“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