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铮還真的接過來,仔仔細細審視了好一會兒,最終嚴謹地得出結論:“明明更接近三十六度八。”
他把體溫計收起來,斟酌着說道:“今天暫時别吃退燒藥,換普通的感冒藥。如果整天的溫度都能保持正常,應該就沒事了。”
祁紉夏徑自在餐桌邊坐下,微微擡頭,視線落在談铮身上,好久不出聲。
談铮被她盯得不自在,錯開眼神道:“看我幹什麼?我又不是藥。”
“也沒什麼,”祁紉夏淡淡一笑,“就是覺得你奇怪。”
談铮疑惑地皺眉。
“昨天晚上,該說的話都已經說開了,可是我怎麼感覺,你比之前還……”
她停頓幾秒想詞。
“心虛。”
談铮怔怔地,心事被勘破,簡直進退維谷。
“……沒有。”
反駁也微弱。
祁紉夏笑意愈深。
“騙子。”
她已經熟練掌控了他的命門。
那一瞬間,談铮的表情變得尤其複雜。
從小到大,他實在罕有章法大亂的時候。畢竟家庭是人生的第一位老師,而他從這位老師那裡學到的第一課,就是完美地控制情緒。
并且一以貫之。
但是在祁紉夏面前,他已經不知道出過多少回纰漏了。
“我……”
談铮欲言又止。
總是這樣。
越到需要表達的時候,他越感到一種桎梏。說話不難,難的是言說真心。
猶豫良久,談铮終于認輸似的閉上眼睛。
“因為,我喜歡你。”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當啷”一聲,是湯勺跌到碗裡的聲音。
大道至簡,語言的藝術同樣如此。最具沖擊力的話,隻需寥寥幾字,便能震得耳膜生疼。
祁紉夏呆呆地盯着桌面,好幾秒鐘的功夫裡,提不起力氣擡頭。
“真心話,不騙人。”
她又聽見他說。
大腦從來沒有這麼遲鈍過,甚至遠超過昨晚發燒時。明明每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可連在一起,卻是那樣陌生。
過了很久很久,祁紉夏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這個場景,叫做表白。
四周忽然安靜得出奇。
她終于擡眼四望,家裡卻已經沒有了談铮的身影。入門玄關處的地面上,孤零零一雙拖鞋。
他走得悄無聲息。
“……騙子。”
祁紉夏喃喃。
“騙子。”
*
這一整天,祁紉夏的體溫都保持在正常範圍之内。
隔日,她回公司上班。
一天的缺席,并沒有誤事,程影簡短彙報了昨天幾項需要處理的工作,時限都還寬松。
但有一件事,程影卻不敢說得不仔細。
“祁總,就在昨天上午,《一周财經》的平台上,突然發布了對您不利的新聞内容,事關前天的會議。”她字斟句酌,“集團公關聯系他們撤稿,對方的态度比較強硬……”
“我知道。”
祁紉夏的态度出乎程影的預料。
“我拒絕了他們的采訪,這應該算他們的回敬。”
程影憂慮:“他們強調,隻要您願意接受采訪,就會立即撤稿,并且幫您做專題的正向報道。”
“我看他們的原身不是新聞記者,而是變色龍。”祁紉夏冷冷道,“接受采訪就誇,不接受就貶,大衆也不是傻子,猜都能猜到緣故。到時候,指不定一個灰色交易的帽子扣過來,我還能說得清?”
“但是那篇新聞下面,确實出現了不少負面言論,我們要坐視不管嗎?”
祁紉夏笑:“管,當然要管。跟這種人打交道,我有經驗。”
她說着,随手把一張名片推過去。“給這上面的郵箱,發個文件。”
程影問:“什麼文件?”
祁紉夏拿出一樣東西,遞到她眼前。
赫然是支錄音筆。
程影神色一凜,“好,我馬上就去。”
辦公室的門逐漸掩合。
其實祁紉夏也未曾料到,那天自己預留的後手,竟然還真的能派上用場。早在台上聽見提問時,她就已心知來者不善,後來對方再次來搭話,她當機立斷地按下了開關,防止被做文章。
手機卻在此時響了響。
祁紉夏正陷于沉思,驟然被打斷,心跳差點停了半拍。
她有些不悅,拿起手機一看,來消息的竟然是談铮。
【我的手表好像落在你家裡了。】
祁紉夏眉頭一皺。
誰知緊接着又是一條。
【明晚方便過去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