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太好吧?!”杜子騰心生不妙,拔腿就跑。
下一瞬,元恕操控着杜子騰的身體,翩然轉身,一手提筆,一手掐訣,氣沉丹田,尚未下筆,便似有暗雷湧動,大氣非凡。
凡人還好,林琅和廖枯籽兩個修士直接屏住了呼吸。
元恕氣沉丹田,喝道:“天地所生,化育所成,胎元自在,神元自在,母子……不對,應該是父子,也不對,萬一是父女呢!就父女了!父女安甯,運轉莫得雷停,奉吾律令。”
方才還雄赳赳、氣昂昂的一代大神,此刻提着狼毫,塗塗改改,好似小兒塗鴉,亂抹亂畫。
“……”
林琅憋着的那口氣頓時就散了,畫符講究“筆力形勢,意炁相随,一筆而成”;修士書符,更是要沐浴齋戒、淨身焚香等等,一大堆繁瑣的儀式。
這位大佬随意得有些過分了!
太過分了!
但這些都不重要,關鍵是——
廖枯籽皺起眉頭,瞳孔來回震動,驚疑不定道:“世間修士修持符箓隻為降妖除魔,提升法力,這種用來救治凡人的符箓隻存在于凡間的江湖騙子之間,毫無作用……”
“你管我?”元恕抽空白他一眼。
看着杜子騰那張粗犷豪邁的古銅色臉龐,做出此等妩媚天成的神态,林琅和尿褲子,默契地撫上自己的肚子——
肚子疼。
可林琅也清楚地知道,廖枯籽沒有說錯,符咒自古以來就是修士最仰仗的攻伐手段之一,既然是用作攻伐,自然是拿來傷人,而不是救人的。
市井坊間的那些江湖術士經常拿些所謂的“斷腿再生符”“治頭疼腦熱符”等等,其實都是假貨,世上根本不存在這樣的神符……至少在他們的認知裡是沒有的。
廖枯籽再次掏出照鬼鑒,偷摸一照,這次出現在鏡中的人影依舊是烏發雪膚、白紫衣裙,卻渾身萦繞着淡淡的金光,廖枯籽瞳孔劇震:“這???!!!”
【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廖枯籽唰唰在鏡中寫下一句。
林琅就在他旁邊,把他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如此行徑方才在街上他也幹過,拿出照鬼鑒看似是介紹送子新娘,其實是想照照對方真身,結果出來的畫面也是先黑氣纏身後金光缭繞,對方說是障眼法……廖枯籽也看不出深淺,師姐又等不了太久,試探隻能到此為止,隻求皇天在上,福生無量……
這邊元恕剛把安胎符燒了化入水中,那邊一百多個大漢,就被肚子裡的鬼東西鬧騰得哭天搶地。
一張符明顯不夠,元恕隻能不停地畫,不停地畫,畫得她想撂挑子不幹了,怪隻怪她當初跟着颠婆婆讀書寫字時,經常偷懶,現在一次性都給補齊活了。
大夫們拿了符水,去喂給孕夫,但意外又雙叒叕發生了,沒人願意喝。
隔着老遠,都能聽到有孕夫大喊大叫地痛呼:“我不喝,你們都是賊人,想害我肚子裡的孩子,娜娜!你怎麼能聽他們的話,反過來害你的孩子呢?這可是我們蘇家的血脈!你的親女兒!”
蘇日娜哭笑不得:“方橫,你肚子的不是我們蘇家的血脈,是怪胎啊!聽話,趕緊把藥喝了。”
方橫不依不饒道:“娜娜!你糊塗了,我懷的孩子當然就是蘇家的種!我嘴裡沒味道,要吃酸奶糕,就是你平時喜歡吃的那種。”
蘇日娜扶額,無力道:“别鬧了……”
元恕探頭一看,原來白天和韓夢真一起舍身當誘餌的方橫,和那蘇日娜赫然是一對恩愛夫妻。
當下,方橫旁若無人般護着肚子,黏黏糊糊地向妻子撒嬌。
元恕明明什麼也沒吃,卻莫名覺得有些撐。
不止方橫一個,其他人也死活不肯喝掉符水,嘴裡翻來覆去地念叨“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活像一群瘋得厲害的癫子。
郡守老爺費解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要護着他肚子裡的怪胎?”
“他們肚子的東西在蠱惑他,尋常女子懷胎也一樣,莫名其妙就會生出一種所謂的愛子之心,隻是這東西更邪性,察覺符水功效不肯喝。”林琅解釋完心中驟然一松,先前孕夫們喂什麼吃什麼,眼下卻集體抗拒,說明那符水是真的能壓制怪胎,也隐隐說明這個無情上人是真想對付送子新娘。
原來如此,元恕偷聽罷,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眼看她辛苦化出的符水,便要在這些人你來我往的推搡間,灑個幹淨了,元恕撸起袖子,親自帶頭,用着杜子騰的身體,将符水給這些無理取鬧的孕夫強行灌了進去。
折騰了半宿,在九幽長生大帝的注視下,可算是穩住了孕夫們的情況,他們倒是安安穩穩,四仰八叉地睡了過去,大夫們卻是好比打了場硬仗,一個個汗流浃背,氣喘籲籲。
元恕掙脫杜子騰的身體,飄到殿外廣場上透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今晚的月亮格外大,好似一伸手就能碰到清冷的月輪。
主殿寶頂和四周矮塔之間拉出了一條條系滿彩色經幡的繩索,風一吹,五顔六色的旗幟連帶上面的經文,就連成一片神聖的海洋。
恍惚間,有模糊不清的聲音從遙遠的彼方傳來,一聲疊過一生,一重壓過一重,仿佛隔着千山萬水,渺渺茫茫,怎麼都聽不真切。
剛剛也沒注意,元恕現在才發現,這經幡上的經文,好似蚯蚓爬爬,她是一個都不認識。
元恕有意無意地盯住一塊紫色的經幡,正想着該如何去找送子新娘,順便把韓夢真給救回來,卻突然發現經幡邊緣有一小塊,極其難以察覺的暈染水漬,仿佛有人寫着寫着,便落下淚來。
咚!咚!咚!
忽然,有雄渾厚重的鼓聲在蒼穹中炸開,穿透狂風,撕開夜幕,一下一下,仿佛有神話裡的巨人掄起大錘,狠狠敲打地面。
——的确有巨人!!!
刹那間,元恕心髒停滞……如果她還有心髒的話……從繩索和繩索的縫隙間,她眼睜睜看着足足有九層樓高的大帝廟後,“長”出一座巨大的頭顱。
漆黑如墨,兩隻猩紅太陽似的眼睛猝然睜開,與元恕對視。
隻是一個頭顱而已,就這麼大,整個隐藏在黑霧裡的身體不曉得多麼恐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麼鬼東西呀!!!
元恕恨不能眼睛一閉,腿兒一蹬,暈過去。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林琅反應迅速,大吼道:“快!關上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