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恕追問：“你有什麼正事？”
聞言，邋遢漢子驕傲地挺起胸膛，人模狗樣地咳嗽了兩下，還擺起譜來：“相信你也看出來了，吾乃大皇天雷部雷霆驅邪司左統領，人稱霹靂神威蕩魔真君，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大皇天？雷部？”元恕歪了歪頭，想起來颠婆婆好像曾經提起過這個地方，是她為?渡神?這本書設置的仙境，大皇天是神仙聚集之地，也可以叫天庭，天宮，共有“鬥禦火、歲财雷”六部神仙，各司其職，治理天地。
而這些能封神登仙的人物，那個不是英雄豪傑，一方巨擘？所以，大皇天裡什麼真君，什麼将軍的，數不勝數，丢塊闆磚過去，能砸死一堆，但，人家主打的都是一個高高在上、脫塵拔俗。
再看看眼前這位，要氣質沒氣質，要身段沒身段，要臉蛋沒臉蛋，白瞎了那麼個神奇活現的尊号。
霹靂震驚道：“難道你沒認出來？”
元恕一言難盡：“……”
抱歉啊，真看不出來。
霹靂恍然道：“忘了，你前事不記，但也沒關系，你随便找本《諸神位業圖》來翻一翻，第三百六十五頁，正是在下。”
元恕迷茫道：“《諸神位業圖》？什麼東西？”
霹靂叮囑道：“就是記載了各路神仙傳說轶聞的書冊，你剛醒，稍後可以買一本來看看，逗個悶子。”
“等等。”元恕還是不相信，“你真的是神仙？”
霹靂托起一道掌心雷道：“我問你，這是什麼？”
元恕道：“雷啊。”
“你還知道是雷啊，除了……”霹靂語氣激烈，“你有見哪個鬼敢玩兒雷嗎？！！”
元恕想了想，雷霆者，乃陰陽之樞機，号令萬物之根本，好像沒點真本事，确實玩兒不了。
元恕擺擺手：“好吧，我姑且信了你，你有什麼事嗎？”
“你知道？”霹靂神秘兮兮地壓低了嗓音，拖長了語調，“洞房花燭夜，送子新娘來嗎？”
元恕：“…………”
她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道：“你剛劈死的那個小鬼，本來可以帶我找到送子新娘。”
“什、什麼？？？”
霹靂如遭雷劈，倒退一步，連手裡的拐杖摔倒了都不去扶一把，抱着瘸掉的左腿，嚎啕大哭：“啊啊啊！好痛！太痛了！！！”
元恕見狀，大驚失色道：“你怎麼了？需不需要我帶你去看大夫？”
殺豬似的嚎叫驟然一停，他擡起頭，木着臉，幽幽地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痛，太痛了。”
元恕：“……”
剛才好心的元恕已經死了，死得透透的！
霹靂随手攝回拐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天亮以前，我如果揪不出送子新娘，禦丞以後都不會借我買酒錢了，鬥部的秀秀還要天天罵我是廢物，這可讓我怎麼活？怎麼活呀？”
元恕：“…………”
颠婆婆怎麼回事？把大皇天的神仙寫成這幅死德行。
霹靂變本加厲地哭訴：“你說說，我的命咋就這麼苦？幼年喪父，少年喪母，青年喪主，中年喪妹，落得如今晚景凄涼，明明是個雷神，卻要在鬥部的北鬥征伐司混飯吃，想當年我們雷部獨霸大皇天、威懾幽冥界的時候，六部排名都是‘雷禦鬥，火歲财”，他們鬥部算個屁，現在是風水輪流轉啊，我不活了呀！活不下去了呀！！！”
元恕：“………………”
她想送他一程的心都有了。
哭着哭着，霹靂開始不要臉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叼着酒葫蘆，耍起了無賴：“你還有沒有多的小鬼？快給我一個，給我一個。”
“閉嘴。”元恕氣忍無可忍。
霹靂乖乖閉上了臭嘴，半晌才後知後覺地嘀咕道：“不對啊，老子憑什麼怵你個……”
元恕斜睨了他一眼。
她背着月亮，逆光站立，居高臨下地俯瞰，不笑的時候，眼眸發暗，莫名地讓人害怕。
霹靂咽了口唾沫，合上了嘴。
世界終于恢複了安靜。
元恕呼吸了兩口深夜冰冷的空氣……雖然她根本就沒有故意，然後把大帝廟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這位自稱“霹靂神威蕩魔真君”的邋遢玩意兒。
聽完，霹靂咂摸着胡子拉渣的嘴，道：“關鍵時候幽冥界那些孬貨果然是靠不住的，什麼是十大陰帥、勾魂使者，也就吓唬吓唬凡人罷了。”
他又扭頭，試探地問：“你是真不知道幽冥界？逢春城？還有逢春城紫金阙裡的那位？”
元恕搖頭，誠實道：“一概不知。”
“難道你真是……”霹靂若有所思，而後清了清嗓子，強調起來，“那你記住了，别看幽冥界這五六千年來風平浪靜，還整出個十大陰帥，專門收攝惡鬼，鎮守人間，好像是一群正派人士一樣。其實，他們骨子裡跟那些惡鬼沒有區别，尤其是那個九什麼，和祂手底下的頭号狗腿閻某某……”
這霹靂連名字都不敢叫全，顯然心裡是無比忌憚。
元恕敏銳地嗅到了轶聞的氣息，心裡又跟貓撓似的，刨根問底道：“具體怎麼說？”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霹靂冷哼，“人死之後本該魂歸天地，走得幹幹淨淨，能留下來的就是鬼，鬼又是什麼？是執念，是欲｜望，是化不掉的惡！你想想，一個極惡之鬼現在拗着毀天滅地的本性，到處向凡人施舍恩惠，讓凡人舍棄諸神，轉而對祂頂禮膜拜，祂圖什麼？”
元恕遲疑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你都不知道！！！”霹靂急眼了，“祂當然是想先把凡人蠱惑到祂這邊，然後再一舉幹掉孤立無援的大皇天，最後一統三界，稱王稱霸啊！”
“是、是嗎？”元恕覺得這些問題實在超過了她理解的範圍，如果真是如霹靂所說，那她還是得想辦法早點離開這個見鬼的書中世界。
什麼陰謀詭計，權利傾軋的，這水太深了，她把握不住，真心把握不住！！！
……
……
過了半晌，元恕突然想起一個關鍵問題：“人死之後，魂魄不是能投胎轉世嗎？”
她記得颠婆婆說過，在這本書裡，人死之後，是可以根據生前善惡行事，來決定來生命運的。
“投胎？轉世？”霹靂驚訝地拔高了嗓門，“那不過是幽冥界拿來哄騙凡人的謊話而已，你怎麼還信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
霹靂杵着拐杖地走在前頭，舉起手裡的酒葫蘆晃了晃。
“魂歸天地，消失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