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之夜,樹影幽深。裡見昭奈借着手機電筒的亮光照明,足邊不時傳來枯葉碎裂的響聲。林中靜極,連一絲微弱的蟲鳴都細不可聞,昏暗的光線的環境幾乎讓她一度喪失方向感。
幸好還有甯子帶路。
“這邊。”
甯子躍上另一棵樹,裡見昭奈眯起眼仔細辨别着樹葉晃動的方向。正當她準備舉步前進時,卻發現甯子忽然停住了。
“甯子?”
她疑惑地喚道。
“别過來!”
優木甯子厲聲喝止。
裡見昭奈聞言,乖乖站定原地不動,隻是将手電筒的光一點點探照過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腳。
一雙穿着黑色男式制服皮鞋的腳。
随光線上移,她緩緩擡頭,瞳孔驟縮。
男生校服淩亂,襯衫胸前的扣子崩開兩顆,正被自己的領帶高高吊在樹林中。
他歪着腦袋,大睜着早已渙散的雙瞳,臉上猶帶一抹微笑。
裡見昭奈隐約記得他的臉,方才打過照面,是與繪琉同社團的成員,好像叫……
“……小林?”
她低聲。
懸于眼前的屍體随着風的造訪微微晃了晃,回應她的呼喚。
一片扼人窒息的寂靜中,裡見昭奈大着膽子靠近。
屍體的脖頸上橫亘一道深刻的青紫色勒痕,四肢僵硬地下垂。他面色黑紫,眼球凸出,渙散的瞳孔望向虛空。他竭力掙紮過的十指血肉模糊,暴露森森白骨;皮膚下的血管不再往來輸送溫熱的血液,呈現出一種冰冷的青白。
與之前幾具屍體相同,男生的臉上帶着一種餍足的微笑,絲毫不見恐懼。
光線掃過他卷起襯衫袖口裸露在外的胳膊時,裡見昭奈不由微微眯了眯眼。
在那裡,有一大片清晰的紫紅色斑塊。
見她長時間沒有動作,甯子扭頭瞄了她一眼,随口問:“在看什麼,屍斑嗎?”
屍斑?
等一下。
“屍斑……最快也要在死亡兩小時後才會形成,”裡見昭奈沉吟,“可從最後看見他到現在絕對不超過一個半小時。一個半小時,能産生這麼大片的屍斑嗎?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他不是現在死的?”
裡見昭奈點頭。
沒錯。
現在——
這是個怎樣的概念呢?
是無法踏入兩次的河流,是去而不返的此時此刻。
時間一如圓環,周而複始,無始無終,無窮無盡。
人類所謂過去、現在與未來的劃分,對無限的時間本身而言,毫無意義。
那麼,一定是有人将不屬于“現在”這個時間點的屍體給……
搬了過來。
“啊!”
就在此時,林中陡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
鳥雀驚飛,裡見昭奈與優木甯子一齊扭頭向聲源處望去,還不等昭奈反應,甯子就暗罵一聲,如離弦之箭般敏捷地一躍而出。
“該死!”
“甯子,等等我!”
裡見昭奈匆忙追上,踉踉跄跄地跟在靈活奔跑的甯子後不斷撥開過膝的雜草。盡管尖叫隻有相當短促的一聲,甯子仍精準确定了聲源的位置。
裡見昭奈打着手機電筒,追在甯子身後,跟着她慢慢停下腳步,眯起眼。
距前方三五米處,有兩名女生暈倒在大樹下,雙目緊閉,看上去已經徹底失去意識。
兩個女孩身着相同的阪立高制服,紮單側麻花辮的女孩兒倚靠樹幹,另一個則依偎在她身邊,淩亂的長發散了滿臉。
正是今晚參與錢仙遊戲的另外二人。
她們還活着,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裡見昭奈心下稍安,她正低頭想和甯子商量上前幫忙,卻發現始終跟在腳邊的甯子突然不見了。
再一擡頭,原本靠在樹下的兩個人也接連消失無蹤。
轉眼間,隻剩下她一個人滞留在此。
剛擡起的腳跟又被迫放下,裡見昭奈停住腳步。
剛才看到的景象仿佛隻是海市蜃樓般的幻覺,她被高聳入雲的漆黑樹林環抱,偶有幾聲低沉鳥鳴缭繞,四周靜得不似尋常。
裡見昭奈不由握緊了手機,這是她眼下唯一的憑依。她站在原地環顧四周,就在此時,餘光捕捉到了左側一閃而過的黑影。
“誰?”
向着黑影出現的方向,她警覺轉身。
黑夜重歸于寂靜。
熒白燈柱直掃,有個身穿純黑色西式校服的女生正站在約一米遠的兩棵樹之間。她出現得悄無聲息,以至于裡見昭奈吓了一大跳,下意識後退半步,心如擂鼓。
待定睛細看時,她不由一怔,變了音調,語氣染上幾分古怪:“繪琉?”
朝比奈繪琉背手而立,淺淺一笑。
“我等你好久了。”
她作勢往樹林深處走去,示意裡見昭奈跟上。
“跟我來。”
不對勁。
裡見昭奈沉默不語,她悄悄摘下眼鏡放進口袋。
如果……
她沒猜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