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白聽得有些許費勁,但她眉頭半點不皺,認認真真、安安靜靜地聽着婦人語無倫次的話,“醫者說他這輩子都這個樣子了,沒辦法了,沒錢了,我救不了他......”
她無聲地哭,可是眼眶腫得流不出淚來。
她淚流幹了。
冷慕白堅定地望着她,眼神比天邊的星子還要亮,讓她想起來她兒子先前的眼睛。
就是這麼亮。
她漸漸止住了哭聲。
“有辦法的,”冷慕白說,“我帶你去找。”
她把母子倆扯到公孫犁面前,制住婦人拼力反抗的動作,對公孫犁說:“這是誰的罪過?”
公孫犁默然一會兒,道:“是我的罪過。”
冷慕白斷然否認:“不,這不是你的,這不是你直接犯下的。”
她對婦人又強調一遍:“這不是他犯下的。”
“他今天站在這裡,是因為他也是受害者。”
婦人掙紮的動作漸漸停止了。
冷慕白扭頭看回公孫犁,“你帶她,去贖罪。”
“這樣你才能心安理得,她的生活,也還可以繼續下去。”
“好,我知道了。”沉默了一會兒,公孫犁應了下來。
冷慕白對婦人說:“他也是受害者,不是他要賣假劍,他是藏劍山莊的管事,你把你兒子交給他,他可以讓他學劍。”
婦人遲疑着,慢慢松開緊攥着少年胳膊的手。
拉着他,把他推到公孫犁身後。
少年懵懵懂懂,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婦人哄道:“兒啊,你不是想學劍嗎,他會教你學劍。”
少年聽懂了,高舉雙臂,歡呼着:“學劍咯!學劍咯!”
看着他,婦人猶覺得不放心,期期艾艾地問冷慕白:“我可以跟他一起去嗎?他現在傻了,需要人照料,我在,他不會給人添亂。”
冷慕白下巴點點公孫犁,“你問他。”
婦人猶豫幾息,将目光放到公孫犁身上。
公孫犁寬和地颔首,“你随他一起來,沒事的。”
婦人這才定下心來,想道謝,但又說不出口,别别扭扭拉着兒子站在他身後。可當她轉頭再望兒子那天真無邪的模樣之後,眼淚還是忍不住潸潸而落。
他再也長不大了。
公孫犁寬懷地笑笑,差人将母子倆安頓到藏劍山莊裡,回頭繼續焦頭爛額地應對着别人的訴求。
冷慕白不會說話,便站在一邊單單看着他如何處理,公孫犁騰出空子還與她說笑:“我得慶幸,剛才那對母子倆,隻有一個。”
他沒明說,冷慕白卻懂他意思。
雖然說來殘忍,但是不幸得無法挽回的人,有一家的确是夠了。
天色擦黑,圍在店鋪門口的人一點點減少,直至沒有。
冷慕白經常蹲守任務對象,站慣了,不覺得有什麼。
倒是公孫犁,敲敲打打自己身上的骨頭,伸胳膊錘錘自己後背,發出悶悶的聲音。
冷慕白忽地說道:“你也有一副好劍骨,倘若從幼時練起,現如今已跻身高手前列了,也不會再受莊主約束......”
公孫犁打斷道:“這是我的選擇,從不後悔。我于莊主,亦是心甘情願。”
冷慕白便懂了,他願永永遠遠,做風家的一把鞘。
“時候已不早,姑娘先回去休息吧。我還要去向少莊主禀報此事。”
冷慕白點點頭,轉身離去了。
鐘離秋和埼玉早就坐在房裡等她,見她回來,拉着她問外面的情況。
冷慕白據實說了。
兩人搖頭歎息,悶頭苦思,卻也想不出個好法子出來。
“難道這事就隻能這樣胡亂遮掩過去嗎?”鐘離秋心煩意亂地問。
無辜之人背負責難她倒無甚反應,犯了事的人還逍遙法外是她最讨厭的事情。
埼玉沉吟道:“辦法或許是有,隻是公孫犁不願。”
這倒也是。鐘離秋不說話了。
“啊啊啊啊!”她叫了幾聲,在床上左翻右滾。
門外傳來幾聲急促的敲擊聲。
鐘離秋從床上爬起來,與另外兩人面面相觑。
“進來!”她揚聲道。
“啪”地一聲,什麼東西撞開了門。
外面漆黑,卻突然打了一個閃,将門外的人照得亮了一瞬。
三人定睛望去,竟是本該修養身體的張朋。
随後便是轟隆隆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