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師妹茫然歪頭。
她還沒有非常接近人們的時候,未曾與人們同吃同住,牽涉進人們的恩怨糾葛過,自然是不懂的。
冷慕白也沒有多說,隻是簡單解釋了一句:“你的想法有的時候跟别人的想法是有出入的。”
“哦。”師妹懵懵懂懂點了點頭。
這時另一位師妹也擠了進來,插話道:“那我們可以跟他們說明白我們的意圖,他們身在局中所以為難,但我們是局外人,給出的方法必定是清晰有效的,隻要他們能理解我們的方法,不就可以了嗎?”
“話是這麼說,可……”冷慕白少見地沉吟起來。
戲雲不知從哪掏出一把扇子,在身前搖了搖,道:“我雖然不是你們殺手司的,但我也想用我的經驗,跟師妹聊一聊。”
“師妹說局内人為難,局外人的方法才清晰有效,道理确實沒錯,但是師妹有沒有想過,隻有你覺得你的方法清晰有效,而局内人并不覺得你的方法好呢?”
冷慕白點點頭,說:“這便是我說的出入了。”
“況且,”戲雲環視了一周,最後目光定格在後說話的那位師妹臉上,繼續道,“身在局中容易為難,可是不進入局中,真的能了解事件的全貌嗎?我一向是負責搜集情報的,很是知道有些事情,你不入局就無法了解,‘身在局外才看得透徹’這句話,我并不贊同,因為我認為置身事外很難觸及事件真正的核心。”
聽到這裡,冷慕白回想起來自己剛剛經曆的幾個事件,擰起眉毛,鄭重地點了點頭。周圍弟子們聽到戲雲師兄如此說,又見到冷慕白師姐點頭附和,都議論紛紛起來。
“因此,我會懷疑,置身事外、無法觸及到核心的你們,真的能給出最好的解決辦法嗎?”戲雲問題一抛出,方才還議論紛紛的弟子們紛紛閉口不言了起來,他們抿着嘴看向戲雲,眼神裡有些疑惑和茫然。
剛才說話的師妹并不信服這一番話,她低頭沉思了片刻,而後仰起頭問戲雲:“既如此,那我們隻能跟着事件的主人進入局中,了解全貌之後,才能給出真正的解決辦法,是嗎?”
戲雲點點頭。
師妹繼續問:“那怎樣才算‘入局’呢?進入局中的我們會不會也要承受這樣那樣的拖累,難以脫身,左支右绌,兩相為難呢?”
“這樣的話,我們還可以給出最後的解決辦法嗎?”
這些問題一下子就問倒戲雲了,說到底他隻需要幹“入局”的活,就可以功成身退了,“破局”之法,不需要他來給。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冷慕白。
冷慕白歎了口氣,她很想将之前經曆的一切都掰開來講,隻有這樣才能将她的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師妹師弟們,可是哪有這個時間。
無論是起初的鶴州關家的戰争,還是接下來的藏劍山莊售假,抑或是之後的塵香娘與鏡花派之緣、石家村女子們無知的同時伴随着痛苦,以及布澤門醫者與患者曲折的關系,甚至是剛剛了結的被放逐在封州的前輩們,這些都不是短時間内可以一一道來的。
冷慕白也不确定,就算她有時間将這些事情盡數陳述,師妹師弟們真的能通過簡潔的語言,感受到故事背後無數鮮活的人的掙紮與辛酸嗎?
不自己親身經曆一遭,不入了塵世的局,哪能明白真正的破局之法呢?
就像她,她在未經這些事情之前,不也認為人間事乏善可陳,人們沉浸在世故之中,勾心鬥角汲汲營營,無聊至極嗎?可事實卻是,在她經曆了這所有之後,方才知道,入局興許才是人間最大的有趣。
可這些她能憑借單薄的言語就讓他們洞達嗎?她甚至,自己都還沒有搞明白。
寸想娘的質疑言猶在耳——
“你們鋤強扶弱,真的有聽起來那麼天經地義嗎?難道這些判斷不是你們按照自己觀念去執行的嗎?你們的觀念,真的絕對正确嗎?”
她一直以來的行事準則,一直以來做出的判斷,真的都是最好的嗎?
面前的師妹師弟們早就順着戲雲的眼神,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盯着冷慕白,等着她給出答案了。
可是……
冷慕白一個個看過去,他們的眼睛簡單而純粹,她該如何告訴他們,所謂的最好的解決辦法,興許永遠無法抵達呢?最終的答案,可能就是沒有答案呢?
最終她閉了閉眼,答道:“最後的解決辦法,所有人都能給出來,但是如若想追求萬全之策,那大抵是難以企及的。世上安得兩全法。”她低聲慨歎着,似是而非說了這麼一句。
“但是,”她定了定神,告訴師妹師弟們,“你們記住今天的話,今後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帶着這樣的觀念去看待事情,這樣最後你們就能給出來,你們的最好的辦法。”
“哦……”師妹師弟們似懂非懂地應了下來,很顯然聽完最後冷慕白的鼓勵,他們又找回了最初的銳氣,開始交頭接耳讨論着師姐和師兄剛才那一席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冷慕白再看過去,隻見他們的目光裡又充滿了鬥志昂揚。
也罷。她無奈地搖搖頭,都還是些小少年呢,還有很多成長的時間,大道理不急着讓他們都搞明白。
說不定,她的這些經驗,也并不正确呢。這隻是她的判斷罷了。
想到這冷慕白才真情實感地露出點笑意,她發現自己現在已經熟練運用寸想娘的話語來總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