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進了祝光的耳朵，他是個樂于交談的，在照顧病人之餘還不忘和大娘們唠上兩句。

大娘起初看他是個眼生的，還不願說，聽他是個天師頓時就打開了話匣，一股腦的把陸家家主的惡霸行為說了個遍。

什麼強占土地，欺男霸女。

至于南小六則是消失了整整一天，要不是大夫說她離開前交代了會回來，祝光早出去尋她了，哪有閑心留在這說話。

小六回來時已經傍晚，之後一直待在醫館中但也不幫他照顧陸飛白，甚至有些躲着自己。

祝光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幾度想要開口去問，都被于大夫打斷。

“哎，你怎麼在這，我說多少次他身邊離不了人，快回去。”

祝光隻好作罷，忙了一整日，他熬不住和藥童先去歇下，男人則是交由于大夫和小六輪流看護。

榻上的男子發着熱，小六避開他的傷口用酒不斷擦拭。

于大夫正在計算今日的進賬，他打着算盤随意問，“怎麼樣，你是打算留在醫館了？”

小六還沒想好，當了十六年的人，她還是難以接受成為妖怪的事實。

走了大半日将收妖袋裡的妖怪放走，小六說不準自己這是不是放虎歸山，但她知道這是在給往後的自己一個機會……

不得不承認，從前她能夠輕易對妖怪下殺手，隻是因為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被捕殺的對象。

這不是因為同為妖族而産生的同情，不然早該被伯奇所列舉出的證據說服，停下捉妖。

她很自私，自私到獵殺同族來欺騙自己。

面對妖怪，尤其是能化作人形的妖怪，她保有警惕，盡管現在隻有他能幫自己。

“你有什麼目的……”

于大夫還是皺起一大堆褶皺笑着，“我要是想害你，就不會幫你隐藏。”

小六道，“我不殺人。”

他摸着榻上昏迷之人的眉骨，覺得小六所言分外可笑，“這是醫館，隻救人。”

“我，再想想……”

這一想就是好幾日，小六幾次想從于大夫口中套出如何控制妖力。

但他嘴很嚴，怎麼也不肯說，打定了主意要留下她。

為此他甚至不攔着祝光接近小六，讓她躲得更加辛苦。

幾次嘗試都被躲開，祝光沒再勉強小六。

直到那位傷者脫離險境，于大夫說了陸家的住址後，就等着祝光将這個麻煩帶走。

祝光背起男子，見小六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喊了聲，“小六，搭把手，把人送回去後我們便直接啟程。”

小六低頭沒說話，瞟了一眼于大夫，看他沒有阻攔的意思，試探着往外走。

于大夫笑着送他們離開，他從根本上就沒認為她們能将男人成功送回。

路上祝光試着解開小六的“心結”，他背着男子走在前頭，像是一個暖心的大哥一般，用最溫柔平和的嗓音道，“小六你可是有什麼心事？祝大哥虛長你幾歲，不妨說來聽聽，或許會好受些。”

沒人回，他又說，“沒事，不願意說，到時候與辛師妹聊聊也一樣，要不了幾天我們就能到湘水。”

片刻，還是沒有回應，他往後看，十步遠處，小六正垂頭喪氣。

祝光慢下腳步，等待小六低着頭走近。

她像是沒發現自己已經停下似的，就要從他身邊路過。

祝光背着人，沒有多餘的手去攔，隻好壓着自己的步伐與她并肩走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小六隻悶頭前進，沒有搭理人的意思。

師門底下三個師弟師妹，還有外表和心性都停留在孩童時期的師姐。

祝光的耐心遠比想象的要好，隻不過他此時才恍然發現，自己對于小六的了解太少……

宗門内剛入門的小弟子他都能清楚知道他們的喜惡，可對于這個相處數月的小姑娘，他對她的印象就隻有話少吃的多。

可近幾日，她對吃都提不起興緻了。

祝光隻覺自己這個大家長做的失職，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忽視了小六的感受，他不由開口道，“對不起，小六妹妹。”

聽到突然的道歉，小六頓了頓腳步，用怪異的眼神看他一眼便恢複行動。

祝光見她願意搭理自己，說話更加真情實意起來，“小六，作為……朋友，我竟然對你一點都不了解，連你因何煩惱都不知道……”

“但是我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互相了解的機會，你即将加入湘水門，往後有什麼事也可以和其他師兄弟一樣來找我，不要把自己憋壞了。”

這還是他頭一次對小六說這麼多話，從前都隻是三言兩語交代完。

小六再次停下來，說話怯怯的，“沒有……隻是，我想我不能遵守承偌與你去湘水了，我……我與于大夫一見如故，想留在這醫館。”

“好，但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這件事等把陸兄弟送回去後再說，做任何都不能半途而廢，如果你要選擇留在醫館，那就将這條路走到底。如果……想要反悔，湘水門随時歡迎你。”

祝光說完聽見面前低着的小姑娘輕輕嗯了一聲，糾纏他幾日的不安感終于消散了大半。

背上陸家少爺陸飛白被颠了一路，又聽這兩人别扭了半天，撐開沉重的眼皮，動了動手臂。

不管是去哪，這兩活閻王快把他放下吧，沒被打死，熬過高熱，現在要被他們折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