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往火堆裡添柴,火勢漸小,隻有些碳還在發紅燃燒。
外頭的天蒙蒙亮,祝光一夜沒睡此時終于得空休息片刻。
才剛閉眼沒多久,耳邊就傳來窸窸窣窣的動作聲。
他強忍着睡意撐起眼皮看去,墨藍色的緞面布料從眼前劃過,原本坐在輪椅上的人撐着扶手站了起來,小幅度的活動着身體。
祝光呆愣片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情形,随後才意識到,蕭江站起來了!
修複天塹之後蕭江的身體每況愈下,回到湘水時已經喪失了行動能力。
一夜之間好轉起來,祝光哪能不高興,這下他困意全無甚至想破例飲酒慶祝,起身後連挂在衣服的幹草都沒空搭理,興奮到連話都說不利索,“師傅,你,你怎麼。”
蕭江沒說話,活動着有些僵硬的手腳,伸手去夠祝光衣服上的幹草。
祝光發覺搶在前頭抖落,面上喜意都溢了出來。
辛羽聽見說話聲也站起,驚訝之餘不忘伸手護在蕭江身前,生怕他摔着。
蕭江按下辛羽的手皺眉道,“還用不着你們這樣小心對待,我不是個廢人。”語氣極重,力道卻輕飄飄的,說完也不顧身後兩人的喜憂參半,活動着胳膊出了屋。
祝光和辛羽無奈,知道師傅自尊心強,是真的生氣,隻能小心跟随在後。
辛羽回想着剛剛蕭江按下她手的力道,小聲問,“師傅,不如去将大師姐找回來,給您檢查一二,應該就在附近。”
蕭江道,“不用,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和她的約定到頭了。”他不再多說,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經過昨晚一夜時間,湘水門本就寒酸的幾間屋舍變得更加破敗。
幾人站在一塊凸出的山壁上,從這裡可以看清門派全貌。
蕭江負手而立,良久,長長歎出一口氣道,“是我沒本事。把湘水門治理成這幅模樣。”
沒人敢搭腔。
光秃秃的岩壁上,連棵樹都沒有,更别說鳥鳴。
安靜的令人害怕。
蕭江又道,“逸兒往後還要受你們照拂。湘水門的一切……也罷,要是湘水門還在,一切按門規行事。”
兩人應道,“是。”
蕭江回身看向遠處抖動的樹叢,對祝光道,“随我下山取來陣圖法器,必須趁着日落之時完成封印。”
“日落?”
祝光被這緊迫的時限驚到,擡頭眼底盡是不解,卻被蕭江一個眼神打了回來。
看着蕭江準備往山下去,祝光忙從懷中取出一卷深棕的獸皮,雙手奉上,“師傅,徒弟昨晚見是湘君作亂,怕陣圖被毀第一時間就将它取來。昨日情況緊急一時疏忽,沒能第一時間告知,還請師傅見諒。”
蕭江接過陣圖,手指拂過上面的禁制,不悅開口,“擅作主張,門規怕是忘光了!”他咳嗽兩聲,沉聲道,“去,現在就去将紙筆取來,把門規寫上千遍。”
祝光想要辯解,對上蕭江淩厲的眼神後又隻能低頭。
師傅許多年沒有處罰過他,祝光見他這樣竟然有些懷念。
既然說了日落前就要将湘君封印,衣服被褥就不用準備。祝光喊了幾個強壯的弟子去取了些吃食,自己拿來紙筆,蹲在陽光底下默寫門規。
凡湘水子弟,修大氣,養清氣。如是所求,劍之所向,魑魅蕩盡,度人無量。
凹凸不平的紙張被墨水暈染,再齊整的字迹到了上面也變得歪歪扭扭起來。
石屋裡的一張大桌被擡出來擺在太陽底下,上邊鋪滿的等待晾幹的紙張。
小六喝着熱粥踱步到陽光下,像是不經意走到祝光寫字的大石頭旁問道,“祝大哥,開飯了,你怎麼還不去吃。”
祝光點點頭,“馬上去。”
這樣敷衍的回答,小六不但沒走,反而站定在一旁,眼神直勾勾的往紙上瞧,嘴上喝粥的動作不停,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一碗粥吃完幾步跑回去又打來一碗。
祝光聽着這聲,終于忍不了肚中饑餓,把手中毛筆拍在石上,利落起身往裡走。
小六問,“怎麼不寫了?”
祝光答,“吃飯。”
小六略感遺憾道,“那待會兒還寫嗎,這字真好看。”
好看?
祝光不信,他有自知之明,這幾個字寫的沒比蚯蚓爬出來的好多少。
這家夥一定是在心裡笑話。
一瞬間萬千思緒在腦海中糾纏。
他今日耐心很少,隻想着趕快寫完去找師傅,好不容易去吃口飯又被小六耽誤,頓時煩躁起來,轉身要呵斥小六,卻對上她真誠不似作假的眼神,燥火一下被澆滅尴尬道,“門主罰我抄寫門規千遍,如今我才寫了不到百遍。”
小六撓頭,“門主剛剛下山去了,日落後便會回來,讓我們務必不能打擾,時間寬裕的很。祝大哥不用這麼心急。”
祝光解釋道,“我得趕快完成,好從旁協助師傅布陣。”
小六點點頭,喝盡碗裡最後一點粥又一連去打了三碗,沒再去打擾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