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徐心和阿星在屋内,一人看書一人烹茶,炭火充足,實在是惬意又舒坦。
可葉之瑜是當真閑不住,左看一看右瞧一瞧,沒發現什麼有趣好玩的,便就要同徐心說起話來。
“甯之,今早那李大人,我總覺得奇怪。”
徐心翻書的手一頓,擡眸問:“哪裡奇怪?”
“嗯……”葉之瑜拿起院裡大廚房裡頭送來的野果子,毫不猶豫咬了一口,果子汁水多,在口齒間溢出清甜的果香來。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們倆在一塊就很奇怪。”
這下換徐心感到不解,卻也不追問,怕她又說出什麼荒唐的猜想。
好在她沒有再問下去,果子才吃完,又說起了旁的事情,“甯之,你要的那塊地皮可是位于安陽城最熱鬧的地段,做生意那是絕佳的,你當真要拿去釀酒?”
徐心此時已将書放在一旁,而阿星也将煮好的茶放至她跟前。她想了想,決定将緣由告訴葉之瑜。
“我們酒樓前陣子還因為酒水出了些小問題,如今臨都城的酒樓越來越多,難免有對家作怪。既然連常年來往的酒莊都能倒戈,我們為何不能自己釀酒?”
“何況這麼大一塊地皮,我也并非隻是釀酒。”徐心若有所思,不緊不慢地端起那碗茶,轉頭就遞給站在幾步外的葉之瑜。
待人将茶接過後,又接着道:“你是知道我手底下養着女護衛的,她們需要住的地方,而我釀酒也需要人手,她們在每日訓練後便可去幫忙,一舉兩得。”
“若是這酒釀得好,我便也能在安陽城賣酒,熱鬧的地方豈不正好?”
“原來如此。”葉之瑜将手中的茶喝盡,還忍不住打趣她,“不愧是徐少東家,還是你有遠見。”
“主人,那釀酒的師傅可找好了?”原在一側安靜聽着的阿星問了一句。
徐心輕咳了一聲,看向别處,“還沒有。”
話音一落,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燒水壺沸騰的聲響。
“那你要如何釀酒?”葉之瑜一時之間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讓底下人去尋了,要尋好的才是,總不能随意找一個來。”徐心有些心虛,說這話的聲音也小了些。
“你這話說的倒也對,若是需要幫忙一定要同我說。”葉之瑜一副“你要是不同我說你就完了”的表情,惹得徐心笑了起來,連忙道:“好。”
待在寺廟上的時日理應是過得極慢才是,可這一日好似什麼也沒有做,還是一轉眼就快到了晚膳的時辰。
葉之瑜吃膩了這裡的飯菜,硬是要拉着徐心下山去趕集,可徐心卻不願意再折騰。被拒絕後葉之瑜便隻好讓小厮陪同自己下山,如此一來,徐心倒不放心了,眼看着太陽下山,說什麼她都要讓阿星一同前去。
“主人,我若是下山了,你的安危如何是好?”阿星擔憂着。
“你且放心,我不亂走動。況且我會武功,真有什麼我尚且還能自保,可之瑜是不會武功的,你跟着去我才放心。”
等人都走了,徐心一人倒是有些無趣。傍晚的風更涼了,她倚在門口看着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時不時擡頭望一望天。
山上的風雖冷卻透,還有這絲絲縷縷的燭火香。佛殿離這裡不遠,一探頭就能瞧見那邊還隐約晃着火光。
她心下一動,不知想到什麼,轉身去拿起披風就往那頭走。
敞着的殿内外都已無人看守,隻有一旁的桌案上放着自取的竹香。徐心進去時,佛殿的最後一個人正好同她擦肩而過。燭火勾勒出佛像的面容,高大神聖而不可侵犯,她取了香,将其點燃。
隻燃了頂端便可将明火輕輕扇滅,随後來到其中一個蒲墊面前,先站着彎腰而拜,把手裡的香往香爐上一插,便直直朝着墊子跪下。
徐心雙手合十,深深望了一眼佛像就閉上雙眼,仿佛此刻才真正定下心來。她當下别無所求,可近日來在心裡憋着的事情越來越多,她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
葉之瑜說得沒錯,她在此也許能靜下心來。
耳邊漸漸也靜下來,隻有風過樹梢的沙沙聲,因那樹林被隔絕在這圍牆之外,這般動靜甚小。
她的心也十分平靜,憶起了許多往事來。
從娘胎落地至嫁與甯王前,她過盡了被人束縛任人擺布的生活。明明是丞相府的親生姑娘,卻過得如街上随意拾來的乞兒一般,何其可笑?
直至需要拿出一個女兒來填補這樁婚事時,陸喬心才被全府上下想起,原想着嫁了人能自在些,可病痛卻更加折磨她,明面上的夫君也是個對她冷臉相待的人。
後來,全家滅門,她也差點死在大火中。想到這裡,徐心閉目摸上自己下巴上的疤痕,那裡早已結痂,隻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皮肉,而那場大火仿佛還在眼前。
恨?她不知道自己恨不恨,她隻是慶幸,自己的親娘沒有被卷入這場肮髒的皇位之争。
許多事斷斷續續在腦海裡閃過,最後的思緒不知為何停在了那一日她與小晴相認時的場景。
還有李鳴臨走前說的那兩個字。
謀反。
這些時日這兩個字不停在她腦袋裡翻轉着。
徐心似乎明白是什麼意思,若說句以下犯上的,怕是大阡的許多女子都想謀反。
這位皇帝貪圖女色不說,五年來也沒做些什麼造福百姓的大事,就連繼位那年頒布的新政都傷了天下女子的心。
這五年,隻要關乎女子,什麼腌臜事她沒見過呢?今早談及黃袍道士以香囊求财救女一事,她心中也有一些猜想。
外頭的風好似大了些,背上忽然涼了許多,可徐心還是閉着眼睛,一副絲毫沒有被打擾的模樣,仍舊筆直地跪着。
不知這樣跪了多久,身後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
“甯之,在想什麼?”
李鳴在她出門前就留意着,不知不覺就跟着走過來,一直躲在殿門口的柱子旁,想瞧瞧她要做些什麼。
來到殿内的無非就是祈福許願而已,好半天,也沒有聽到裡邊傳出什麼動靜,可人卻一直跪着,他這才出聲。
徐心站起轉身時,他已經來到跟前,除去剛聽到聲音那刻的驚訝,在見到來人時,她很是無奈又謹慎。
她沒想到對方臉皮如此厚,白日裡才喚的甯之,現下竟也喊得十分熟練。看着他臉上的淡定,她反倒又不自在起來。
見徐心要福身,李鳴連忙擡手阻止,“不用多禮。”
接着他又道,似是調侃:“我可沒瞧出來甯之是個重禮數的人。”
“大人來此做什麼?”她問。
“這話我該問你啊甯之,你方才在這裡跪了許久。”
李鳴是孤身前來,眼下這殿内就隻有他們二人。徐心被問的有些無措,方才的思緒被打亂不說,此人還一口一個甯之。
她忽然感到一陣頭疼,眉心擰緊。
“甯之?”沒有得到回應,李鳴又喊。
甯之,甯之,甯之。
沒完沒了了?
徐心猛地擡頭看他,眼裡的不耐煩很是顯眼。忽然被這麼瞪了一眼,李鳴倒是樂了起來,轉頭一想,“怎麼了甯之?”
她眼裡的火氣更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