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他第一次想說這句話,也不是他第一次話到嘴邊又生生忍住。
周舟不會要的,這句話一出唯一的後果就是他和周舟的感情會倒退。
周舟杵着下巴,年級組長果然說全憑自願,她低頭緩緩說:“我也就是一說,也沒真的想去。”
她的書包拉鍊敞開着,露出裡面的小花傘,傘墜子就那麼躺在外面,他看着,生怕哪個不小心就給摔裂了。
于是伸出把那枚翡翠貔貅往裡推了推,說:“實在不行把這個賣了,值不少。”
周舟立刻說:“現在不行!我留着上大學交學費呢。”
他笑出聲:“規劃得這樣好?”
“那當然,不然留着幹什麼?”她擡眼看過來,語氣平淡:“就算他們沒盡到撫養我的義務,至少這個能抵一點。”
她的語氣毫無波瀾,話裡那種仿佛事不關己的語氣還是和往常一樣。倒是他,心裡忽然抽痛了一下,擠出一個笑,學她的樣子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握緊。
學生們陸續走了上去,在自願名單上簽名,他們對視了一眼,都搖頭。對他們而言,确實自學是一個比較不錯的方式,二來也不知道那些老師的節奏是否合他們的脾性。索性不自願了。
會議室裡的學生有百十個,隻有17個報了名。年級組長拎了那張單子的一角,甩得噼裡啪啦響:“怎麼回事?剩下的——”
他掃視了一圈:“不想考大學啦?”
下面一陣靜默。
幾個班主任也一陣尴尬,省上專門派老師下來,結果就十來個人去上課,這算什麼話?
老王開始遊說,當然是從周舟開始,然後是顧從州,然後是鄒緻遠……
費了一番功夫,又有兩個去簽名了。
不得已,年級組長發了話:“我再給你們一點考慮時間,總之最少,最少要有40個人,兩個星期之内給我答案。兩個星期,夠你們休息了吧?”
真不像話,要不是近年來教育部抓得緊,按照學校慣例是要提前開學的。
手機又在震動了,周舟摸出來一看,是周青。
【不要告訴他們。】
她知道,“他們”指的是舅舅舅媽,至于不告訴告訴他們什麼,或許是周青給她買了手機,或許是周青去了首都,或許都是。
她回:【好。】
周青說:【晚上給我打電話吧,現在我有會要開。】
放下手機,大家陸陸續續走出會議室,顧從州和她一道往外走。他們去會議室的這個空當,其他班的學生已經走光了,現在校門口稀稀拉拉站了幾個家長。
他問:“咱們還去外面看書嗎?”
“當然。”周舟說,“我想了想,你說得對,這一個月我應該用來看書,不然,落下的就多了……”
話還沒說完,周舟忽然一頓,猛地就往旁邊竄。
大路口停了一張白車,車門邊上站着一個穿白色套裝的人,不是黎女士是誰。
所幸黎女士正在打電話,沒有看到他們一道出去。
她知道黎女士不大待見她,拉住顧從州,“我先走,等我出去一會兒,你再走。”
抱着書裝得若無其事,又轉頭:“有事電話裡說。”
雙方都第一次體會到有手機竟然是這麼令人愉悅的一件事。
周舟目不斜視地路過黎女士,抱着寒假作業往左轉,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裡。
掏出手機,輸入另一個倒背如流的号碼,按下撥通鍵的前一秒,手指頓住,考慮了一秒鐘,收了手機,出了門。
站在熟悉的電話亭前,按下那個号碼,出乎意料地,接得很快。
周學昌的聲音如驚雷一般炸在耳邊:“他媽的,死哪去了?!”
她輕聲嗫嚅:“什……什麼?”
“周青呢?!”周學昌氣急敗壞地沖着聽筒吼:“是不是在你那裡?”
周青果然是跑了。她心跳如擂鼓,周青,離開了這個家,離開了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