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憑什麼覺得，我會跟着你們走呢？”伊紗塔麗蹲下身，看着體積如此小的惡魔，微微一笑。
“公主殿下，您來到此處，不就是為了見我們的頭領嗎？”
“是啊，有人說，你們頭領會很希望見到我。”
“的确如此。”
“那麼，那位頭領為何不親自現身來見我呢？”
幾隻小惡魔面面相觑，沒有立刻答她的話，看樣子不像是隐瞞了什麼，更像是确實不知該如何回答。
伊紗塔麗搖了搖頭，看來惡魔之中等級也很森嚴，不該它們知道的，它們無從知道。
所以她也不指望從這群家夥身上獲取什麼有效的信息，便随着它們一起去到了惡魔的大本營。
沼澤之下，昏黑腐朽的氣息濃重，小惡魔引着伊紗塔麗來到了一處有着魔力控制的結界之地，她被帶入了濕濘的地域下方。
一段時間的漆黑之後，逐漸有微末的光亮顯現。下方的空間屬實不小，已有伊紗塔麗家中城堡一層的大小。
空間之中有實體形态的惡魔數量很少，它們的族中大多都是無形黑氣形态的低階惡魔。
正坐在一隻裝飾較為華麗的椅子上的，是個人形的高級惡魔，應該就是它們的老大了。
“幸會，人族的公主殿下。”惡魔頭子見到伊紗塔麗到來，相當客氣的起身相迎。
“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呢？”伊紗塔麗站定在它的面前，打量了一下這個從前隻存在于傳說之中的家夥。
他生長着人的形态，比同伴的高級之處自是不必多言。但他的臉孔周圍環繞着絲絲的黑氣，叫人看不清楚它的真實相貌。
“阿菲特。”惡魔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時笑出了很詭異的一聲，“早就對公主殿下的行事風格有所耳聞，在下還以為，你我之間的初次見面，必然是要先大打出手一番的。”
伊紗塔麗也笑了笑，她盯着眼前這個看起來随時可能虛化消散的東西，微微眯起眼睛，“閣下對我的了解，确實算得上詳盡。”
話音一落，伊紗塔麗立即翻轉手腕變出了無數隻閃爍着鋒利藍光的冰刺，齊齊指向了惡魔頭領。
冰刺嗖嗖朝着對方攻擊而去，掀起了一陣飓風，險些直接将這片地下空間破碎開來。
阿菲特似乎一點都不意外伊紗塔麗突然動手，他甚至都沒有閃躲一下，好避開招招緻命的攻擊。
伊紗塔麗看着她犀利的攻擊就像是穿透了一層雲霧一樣，雖然貫穿了惡魔的身軀，卻連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她普通的攻擊方式對惡魔全然無效，它們不吃物理攻擊這一套。
難怪就連實力強大的血族也曾深受惡魔的困擾，它們的确是不好對付的一類物種。
一輪攻擊無果之後，伊紗塔麗便收手了。她注意到對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甚至露出笑意，想來定是在嘲諷自己的魯莽。
“公主殿下真是名不虛傳，力量很強。”阿菲特笑着朝她走近兩步，“如果站在你對面的不是我，想來現在已經屍骨無存了吧。你比從前幾年更加精進了，也更多了些殺伐之氣。”
“閣下關注我很久了嗎？”伊紗塔麗緩了緩神思，向着阿菲特方才坐過的椅子走去，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坐了上去。
惡魔殿中的小惡魔們見此情景有些蠢蠢欲動，它們活絡着身軀，預謀着随時反撲上去撕碎這個狂妄人類的身體。
“你們就不要亂動了。”阿菲特擺手壓下他們突起的某種念頭，脾氣很好的站到了伊紗塔麗身側，就像是素日裡服侍她的仆從。
“你們對付不了她的，她的冰刺倒是能将你們穿個對穿。”
小惡魔們畏畏縮縮地退下了，離他們老遠，卻仍虎視眈眈地盯着伊紗塔麗，擺明了是在觊觎她身上的力量。
“伊紗塔麗公主，從你出生開始，我就時刻在關注你。”
阿菲特的話有些令人出乎意料，“我留意着你成長的每一個階段，知道你的外在實力和内在潛力，你還有更為純正的力量沒有徹底被激發。公主殿下，你不想變得更強嗎？”
“變得更強之後，好叫你們吞噬更強的魔力嗎？”伊紗塔麗不為所動，“這位頭領，你蠱惑人心的方式倒是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聽你的話，你甚至還想要幫我獲取更加了不得的魔力？”
“正是如此。”阿菲特鄭重地點頭，流露出的态度叫人很難不相信他。
“我能知道原因嗎？”伊紗塔麗側頭望着他。
“不瞞你說，公主殿下，早年間我們與血族交戰的起因，也是因為你。準确的說，是因為你身上的那種特别力量。”
阿菲特沉聲道：“多年之前，我們曾在一個年輕的血族身上感應到了某種強大的魔力，我們誤以為那就是我們一直在尋覓的力量，它出現在迪勒亞斯身上。”
“你們誤以為是他？”
“沒錯，所以為了進一步确認承載了那份力量的人是否就是他，我派手下打入了血族内部。但最後證明他并不是我們在等待着的人，為此與血族大戰了一場，我感覺很虧。”
伊紗塔麗輕哼了一聲，“現在你們确定了力量的承載者是我，對嗎？但我有一個疑問，這份力量象征着什麼呢？究竟有何處特别？你們為何如此執着的尋覓它？”
“公主殿下，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遠古神明的靈魂碎片呢？”阿菲特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
“沒有。”
“這樣啊……”阿菲特有些失望，“傳說之中的遠古神明在離開這個世間之時，将承載着史無前例強大力量的靈魂碎裂，分散在了人間。那份力量過于正統，亦過于強悍，就像是為了平衡萬物，有陽就有陰，有因便有果，故而有了我的存在。我便是與神明遺留之力相生相克的存在。”
伊紗塔麗：“如此，你我二人豈不是成了敵對相克的立場。”
“正是如此。”阿菲特笑道：“不過，究竟是否敵對，到底還是要看公主殿下的意思。”
“怎麼，你象征着邪惡，便也想要我沉淪為邪惡之徒不成？”伊紗塔麗冷笑，“想來你已經在我身上動過手腳，讓我神思之間盡多了些暴戾的念頭，無法抑制。”
“也沒指望能夠瞞天過海，公主殿下猜得不錯。殿下心智堅定，我至今還沒有得手，已經算是我生涯之中最出糗的一次行動了。”
阿菲特露出苦惱之意，“我并沒有想要拉你共為奸邪之徒，卻也無法改變我自身重新來過。我想要做的，是你我二人互利共赢，是你的實力不斷壯大，從而我為了平衡你的力量也變得壯大，僅此而已。”
“但你妄圖使我壯大的方式，卻是引起戰争，徒增殺戮。”
話已說到此處，伊紗塔麗不難将這段時日發生的一切事情與惡魔聯系在一起。
從人族與血族交手，自己暴露了不俗的實力，到惡魔蠱惑弗雷特，一招借刀殺人逼迫伊紗塔麗大開殺戒。
這一步一步，惡魔算得很盡，終于讓她不得不答應與血族聯手，進而如今站到了惡魔頭領的面前。
“但我卻也沒有更好的方式了。”阿菲特一攤手，“公主殿下，如若我從前直接找上你，對你說出互利共赢這番話，你必然是不會應我的。但是此番計謀進行完畢之後，你得到了血族那位強者的血液，實力倍增，這是不可否認的。我也是因此在近來力量驟然提升，都是托了你的福。”
“那麼我很想知道，你接下來打算如何利用我來壯大你自己呢？”伊紗塔麗翹起了腿，安然坐着。
“我們之間終究是要共生于世的。”阿菲特微微低垂下頭顱，眼角眉梢有一些不甘顯露。
“作為惡魔，蠱惑人心得到的力量不足以維持我當下的形态，更别說是進化。公主殿下，我自知你此後必不會順從我的心意做事，所以我預備與你合而為一，附于你身，彼此共享正邪相對的力量，在這世上永遠共生下去。”
“你想的倒是很美啊。”伊紗塔麗隻覺好笑，“你那麼容易就能附身于我嗎？”
阿菲特：“我早已嘗試過附身于殿下，時日已久。”
伊紗塔麗的臉色蓦地一變，所以她近來越發明顯感覺到的異樣，是因為惡魔真的早已附身于她，左右她的心緒了？
“就請公主殿下像從前一般，不要過于排斥我，這對于我們都沒有好處。”
伊紗塔麗咬了咬牙，“惡魔先生，你是否太過于自信了？将話都與我說坦白了，憑什麼還能确信我會束手就範？”
阿菲特聳了聳肩。
“你說，我們二人相生相克，也就意味着我一旦有了三長兩短，實力驟減，你也一樣撈不到好處，沒錯吧？”
“正是如此，所以在下會拼力護得公主殿下周全。”
“那如果我自己了斷呢？你能阻止我嗎？”伊紗塔麗的聲線冰冷，她微微仰頭直視惡魔的眼底，清楚看見了他眼中一閃即逝的遲疑。
“公主殿下，我不信有人會抛棄榮華和力量，隻為了削弱我的實力就了斷自己。況且，我也很難被真正消滅，你當下的犧牲，又有何意義呢？”
“這倒也是。不能将你真正消滅，确實還不足以賠上我一條性命。”伊紗塔麗輕輕擰眉，頭又開始無止境的疼了起來，一時間還真想不出如何對付他才好。
“我盡量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至少不會讓你刻意察覺到，就像從前那些年一樣，可好？”
阿菲特看似是在客氣地詢問對方的意見，實則吃準了伊紗塔麗無奈他何，頗有些愈發過分的架勢。
伊紗塔麗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一聲魔法發動引起的風聲長嘯，緊接着一道血紅色的光展露于光線昏暗的沼澤之下，有人降落于這片地域之中。
“哎呀，不速之客。”阿菲特輕歎一聲，召喚了空間之中所有的有形或者無形的惡魔，它們一窩蜂的湧向了阿菲特，與他合而為一。
伊紗塔麗起身，看清了來人是迪勒亞斯。對方急切地在一片昏黑之中尋找自己的身影，而她正準備出聲喚來他的視線。
阿菲特看着她，微微勾唇，“公主殿下，後會有期。”
他化身為一縷濃重的黑氣，将伊紗塔麗團團圍住，慢慢融合在了她身軀之上，消失的不見蹤影。
伊紗塔麗并未覺得有何異樣，卻因為阿菲特先前所言，斷定他又一次無聲無息地附身在了自己身上，預備随時攻破自己的精神防線，企圖操縱自己這具承載着所謂神明遺留之力的身體。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啊……
看着迪勒亞斯匆忙跑向了自己，對方眼中的擔憂不加掩飾。
伊紗塔麗抱歉的對他笑了笑，她為從前血族遭受惡魔侵擾而感到抱歉。
原來歸根結底，這一切當真與她有關，回想起羅納德和奧斯汀背着她談及的話題，看來他們所憂非假，她真的是被惡魔附身的人……
“小公主，你沒事吧？”迪勒亞斯幾步跑到她面前，握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惡魔呢？它們都對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伊紗塔麗搖了搖頭，“你怎麼來了？之前不是定下了時間限制嗎，你怎麼這麼快就下來尋我了？”
“已經一天半過去了，祖宗啊！你有沒有時間觀念？”迪勒亞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難道說，這個惡魔的空間之中，時間的流逝與外面不同嗎？”
“大概吧……”伊紗塔麗不甚确信，也覺得無所謂了。
緊跟着迪勒亞斯下來這片空間的，就是他帶着一同前來的三個血族。
摩拉看着迪勒亞斯緊張兮兮的模樣，不由搖了搖頭，“伊紗塔麗公主，雖然先前約定好了，不過我們守在沼澤外邊這段時間，伯爵見你遲遲沒有動靜，還是急切的不得了。”
尼古拉附和道：“誰說不是呢，本來我說要等到兩日期限到再動身下來，可他等不及了。看剛才的狀況，我們突兀現身，倒是擾了你和惡魔的交談。”
伊紗塔麗沒有說話，沿着來路返回，離開了這片空間，再次回到了廣袤的地面上。
天色還沒有完全黑透，但月亮已經上升至空中，不甚明亮。
“小公主，我送你回家吧。”迪勒亞斯明顯看出她情緒不對，也不敢追問她與惡魔之間經曆了什麼。
“不急。”伊紗塔麗仰頭望天，凄凄神色轉瞬即被斂去。
“伯爵，我從惡魔那裡得到了一些新的情報。”
“想來不是什麼好事……”
“的确。”她苦笑一聲，扭轉視線看向對方，“迪勒亞斯，如果從今往後，你一直追尋着想要毀滅的敵人變成我了，你該作何打算呢？”
迪勒亞斯恍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一驚過後，不由後退了兩步，“小公主，難道你被惡魔附身了？”
她用沉默變相回應了迪勒亞斯的問題。
迪勒亞斯的表情有些失控，他盡力平息自己起伏的情緒，想要恢複冷靜，給伊紗塔麗一個回複。
關于他此後該如何面對她，該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