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後一天平平無奇地度過,晚間的魔法課因為冰刃已經離開人界的原因而取消,衆人難得多了休息時間,趁着時間還早,他們商量着要去哪裡玩玩。
當音旋被邀請着一起前往時,她卻婉拒了。
“為什麼不去嘛?我們去吃烤肉吧!”悠冉眼睛亮亮的。
“大小姐,我資金緊張,這次就不參加了,下次,下次一定。”音旋笑眯眯道。
淩雲聽着她給出的理由,不由意外地瞥向她。
資金緊張嗎?看她昨日出手那般闊綽,可不像啊。
最終音旋還是沒有跟着他們一起去吃飯,她目送他們走在放學的普通學生之間,歡聲笑語的出了校門,奔着最近一家烤肉店的大門就去了。
獨剩她一人的教室内空曠而寂靜,她坐在位子上淡淡向窗外望着,一時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天色黑的越來越早,不過六點便已漆黑如幕。空中總有最明亮的一顆星星高懸着,閃閃爍爍,不曾黯淡,就像是在為迷路之人指引。
音旋看着靜谧之景,直到聽到已被拉滅燈光的走廊中傳來動靜,她才扭頭向教室後門的玻璃望了望。
一道身影飄向前門,然後一顆頭發格外蓬松的腦袋探了進來。來人向屋内張望,留意到坐在最後面的音旋。
音旋擡眼看去,“啊,來了?”
她倒不意外會看見這家夥,隻不過……
不遠處出現的是個少年模樣的人,生了一張不錯的臉孔,面白如玉。
隻是,對方相貌看在她的眼裡,依然像一隻狐狸。
少年盯着她看了半晌,狹長的雙眼一轉不轉,卻沒有朝她靠近,仿佛近鄉情怯。
音旋挑眉,“會說話不?”
少年抿了抿嘴唇,走到講台邊上,和她隔着一整個教室的距離相望。
“冰……音旋。”他聲音輕輕的,喚着不熟悉的稱呼,“好久不見。”
“呦,你還會這麼客氣的與人寒暄呢,炎玉?”音旋笑了聲,打量着那隻幻化成人形的狐狸,“這副模樣不錯,原來你們神使森林裡能化人形的神獸這麼多。”
炎玉聽了一句誇獎很是高興,卻又故作沉穩地不想将喜色暴露的過于明顯,它在強壓嘴角。
音旋眯了眯眼,想着人臉上的表情可比狐狸臉上的要好解讀多了。
“我今早一進校門就察覺到了你的存在。”音旋淡淡道:“你們出了神使森林後,幾乎不在學院裡待,所以我今日感受到你的氣息常圍繞在我身邊打轉,想是你有事要見我?”
炎玉點點頭,“你很敏銳。”
“謝謝誇獎?”音旋笑了笑,“有什麼事,你說。”
“我想你不會願意見到我,所以這些時日沒有出現在你面前。可是……”炎玉一番欲言又止後才道:“是你把冰刃大人氣走了?”
“啊?這話是怎麼說的?”音旋詫異,“他來到我面前說東說西的一大堆,又是打感情牌又是道德綁架,結果沒說過我,我提出的賭注他也不敢加碼,最後隻能自行回去神界。怎麼能說我把他氣走了呢?”
炎玉沉默了片刻,“你就真的忍心看着冰刃大人屢屢任務失敗,回去神界受栢文大人責問嗎?”
“……”音旋無奈地歎了口氣,默默收拾背包了。待到她起身時,才回應了炎玉的疑問,“我幹嘛要不忍心?他算是我什麼人?”
“你明明知道的,他是……”
“哥哥,是嗎?”音旋徑直走向後門,臨踏出門前瞥了他一眼。
“那是冰檸的,又不是我的。炎玉,在神使森林裡我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吧?我跟冰檸之間完全不是一回事,你不至于也拿我當替身看吧?”
她說完,到門邊将教室燈閉上便出了門,悠哉地下樓要回家了。
看炎玉今夜也不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找她,若為了憑口舌規勸她,她幹脆不聽,落得耳根清淨。
炎玉不甘心地追了上去,落後她半步緊緊跟着,忽地說道:“我覺得你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替身,我覺得你就該是冰檸大人轉世,我如今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覺,不單是力量。”
音旋笑了,饒有興趣地側目看了他一眼,“狐狸,你從前一見我便窮追猛打的态度,與現在未免相差太多了。”
她這話是在嘲諷,不料炎玉卻低頭向她道歉了。
狐狸蔫蔫地聳着腦袋低聲說:“冰檸大人離開太久了,始終杳無音信。那年我驟然見你面容酷似她,卻感受不到你身上熟悉的氣息,隻當你是魔界那群瘋子刻意僞造出來的……赝品。”
赝品……音旋涼涼地瞥他一眼,真是好形容。
“尤其是後來魔界的人突然趕來……”炎玉神色異樣,“我斷定你的存在是陌珀有意創造的,畢竟那人從來對冰檸大人心有觊觎,我以為他才是最需要尋個替身聊以安慰的人。”
“觊觎?”音旋一怔,不由想起她與陌珀的幾次見面,對方每每表現出來的态度可不像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更像是相交緊密的摯友。
炎玉用力點頭,“那人從前便常糾纏冰檸大人,還總是想插足冰檸大人和栢文大人,破壞人家一對天作之合,我讨厭他。”
音旋:“……”
她蓦地站住,驚訝地看向炎玉。在此之前,她可沒想到會聽到神魔兩界至尊之人與冰檸的八卦。
冰檸到底怎麼回事?那家夥感情生活這麼豐富多彩嗎?
“啊,哈哈……”音旋也不知為何會感到尴尬,“所以你先前對淩雲那般惡意針對的态度,難道也是……為着你家主人的感情生活?”
“玄雲……”提及這個人,炎玉更加咬牙切齒,“那家夥無情無義,白得了冰檸大人青眼,最後關頭卻沒有堅定地站在冰檸大人身邊!他退卻了,他不配!”
“最後關頭?你是指冰檸臨死之前嗎?”音旋聽出了他的話外音。看來冰檸死前在神界發生了什麼,似乎還鬧得衆叛親離了。
“沒錯,在冰檸大人受人污蔑構陷,被神界質疑讨伐時,她從前真誠對待之人卻沒有一個站出來為她說話!”炎玉忿忿不平,忍不住嘀咕道:“就連冰刃大人也是……”
音旋敏感地挑了下眉,試探道:“所以,你的主人在神界經曆了一些不痛快,最後因此死于神界?”
炎玉搖了搖頭,“冰檸大人确是死在白蘭花海,但死因是被魔界之人所害。就是那個陌珀,他害了冰檸大人!當神族趕到白蘭花海時,看到的就是陌珀站在冰檸大人的屍體旁。”
“是當初你親眼所見?”
“是,我親眼所見。”炎玉眼中兇光閃過。
當年,他趕到之時,正瞧見陌珀呆立于純白花海之間,而在他不遠處倒于血泊之中的,是已然氣絕的冰檸。
她心口處有一處緻命傷,幾乎貫穿了心髒。她渾身的血液都流幹了,洇洇滲透到土地之中,染紅了很多很多的花朵。
她的屍身還在向外猛烈散發着靈氣,強大到令人發指的力量将趕到之人全數攔于花海之外,難以靠近。
待到靈氣從已然潰敗的軀體之中散幹淨,無形的阻礙屏障蓦地消失,一群匆匆趕來的人沖入花海靠近冰檸,卻親眼見到那人的身體破碎消散,如同煙花星子般驟然泯滅。
炎玉至今難以忘懷那個場景,也親眼看着停留在現場的陌珀逃也似的離開了。
沒過多久,神魔兩界大戰一觸即發,打了個天翻地覆,日月無光,衆生遭殃。
戰争持續時間沒有很久,雙方實力旗鼓相當,誰也幹不掉誰,再打下去隻能勞民傷财、兩敗俱傷。
或許是陌珀心虛所緻,最後他帶領魔界率先退兵了。神界心照不宣也退兵,沒有接着糾纏。
兩界止戰,神界大祭司之死便被按下不再提及。
隻是戰争雖停,各人心裡的疙瘩卻郁結難解。雙方依舊視彼此為死敵,冰檸在時,兩界修好的氣象再不複存在。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兩界沒再大動幹戈打起來也算是奇迹了。
聽着炎玉所言,一時信息量有些大,音旋揉了揉自己的頭,覺得至今她得到的信息中依然有古怪的地方存在。
她雖然與陌珀交往不多,不能算是了解此人,但憑着陌珀每次面對她時的态度,她不認為那會是曾經害死冰檸的兇手啊……
何況,還有一個言行舉止可疑的冰刃呢。剛才炎玉也說了,在冰檸遭人污蔑構陷時,就連親哥哥也沒有替她辯駁。為什麼?
“炎玉,你主人她……”音旋思及此處,下意識想開口詢問,關于冰檸背負的污蔑是什麼。
就在此時,他們背後冷不丁地出現一個人影,定定朝他們投來視線。
“炎玉。”來人打斷了音旋的詢問,同時向炎玉涼涼瞥了一眼。
是蒂蘭。
“炎玉,你怎麼忽然來此了?”蒂蘭有意阻礙音旋将疑惑說出口,轉而看向炎玉。
炎玉看清來人後,表情也沒見得有多好看,冷冰冰反問道:“我不能來嗎?”
音旋瞧他這般态度,應是對蒂蘭也充滿敵意。
為什麼?又是為了冰檸?又是因為感情問題?
音旋頭大,在此之前,她确實沒想過冰檸會在這方面給她惹麻煩。
如今,就很突然。
眼看着蒂蘭和炎玉對峙,音旋覺得無趣,料想有人掣肘,她也問不出什麼了。
罷了,今日得到的信息已經很多,她确實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你們慢聊,回見。”她揮揮手,甩下那兩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冰檸的死的确有問題,音旋一邊下樓一邊想着。
她的靈魂為什麼會與冰檸的交融成一體,她為什麼會頂替冰檸的轉生而歸來……
她從不相信巧合,也許知曉冰檸死亡背後的真正原因,就能解開自己身上存在的諸多隐秘呢?
好奇心與探究心一瞬激起,她冷不防地渾身一寒。
她或許是又被人算計了……
音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焉知炎玉今日特來與她說這些不是受栢文的指使,成心想要激起她的好奇心,迫使她去探究過往?
她閉了閉眼,不能被人牽着鼻子走,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