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有能力提供魔法道具的高級魔法師，他們做這些也許并不為錢，也不為名，隻是單純的受人所命，在完成任務罷了。”

音旋微微笑了笑，帶着些許嘲諷，“神界有人掌控着這批高級魔法師，叫他們不斷煉制普通魔法師所需的道具，不停給那些已經處于底層的人希望，讓他們在痛苦耗盡錢财、拼命找尋生機的同時還對此趨之若鹜。隻要還有希望，就想保留自己神族的身份，想終有一日回歸神界。”

衆人聽着她的話，莫名打了個寒戰。

淩雲皺皺眉，“所以你的意思是，魔法商城的存在，是神界刻意給予人間魔法師的希望。”

音旋看向他，微微眯起了眼，“神界寥落已久，自顧不暇，管不了從前離開神界地盤的舊時族人。說真的，你們這些出生便生長在人界的魔法師，真的對神界有什麼情懷嗎？”

淩雲一怔，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在他心中、在很多人心目中，神界依然光輝，是魔法師最終的歸宿。

他們要回到那裡，他們想回去，就像這些年在魔法學校中，所有老師傳達給他們的理念一樣。

——回到神界，鞠躬盡瘁。

淩雲猛地一頓，确實，他們的理念是被傳授培養的。他們聽了十幾年相似的話語，将神界想要傳遞給他們的話銘記于心，然後将其演變為自己心中的理念。

那真的是他們的理念嗎？

還是神界希望灌輸給他們的理念？

“明白神界為什麼在自家後院起火的情況下，還要帶給人界的你們希望嗎？”音旋笑呵呵地看過他們每一個人的臉。

“因為，神明是在有了信徒之後才成為神明的。”

此話一出，衆人寂靜，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漸漸将自己心中粉飾已久的神界完美形象刺破，隐隐約約暴露了其真正的模樣。

神明沒有信徒就什麼都不是了。

很簡單的道理。

神界的寥落被自己人看在眼裡，在這種情形下，他們倚重敬仰的神明卻不能為此做出改變，日子長了，他們當然就會喪失對神明的信任。

所以處于人界的那些舊時族人、以及他們全然不知内情的後代，就成為神界掌權人必須籠絡的新任信徒。

神明需要補充信徒，穩固自己的地位，保護自己的名聲和身份。

而現在，神界的掌權人是栢文。

一個命令手下神使來到人界創辦魔法學校的神明，他将所有新生代的魔法師召集在一起，為他們授課，教書育人，培養三觀，尤其是價值觀。

或者說，是在十年如一日地為他們灌輸神明的理念，這是一種“洗腦”。

“他們通過魔法學校培養出一批又一批的魔法師，急于讓他們去神界補缺任職，從事的卻是高級魔法師做起來都費勁的工作。”

“但是，為了對得起魔法學校多年的教導，為了想要回歸神界的這一願望，即便是累得要死了，我們的前輩卻還是在勉力堅持着。隻是，他們的堅持若是有意義，我們也不會那麼急着被召喚去神界了。”

“不是嗎？”音旋笑眯眯的，語氣平和，說出的話卻叫人陣陣發冷。

“因為前輩們就要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我們接下來要負責頂上，這就是魔法學校培養我們的目的所在。”

“不覺得我們很像一種植物嗎？”她的笑容漸漸擴大，“韭菜啊，一波一波又一波，至少在現階段是割不完的。”

鴉雀無聲。

衆人站在魔法商城外，呆呆的定格在原地。

他們靜靜聽着音旋的話，從一開始潛意識的不認同，下意識地想反駁，到現在卻是啞口無言。

音旋說出了一些不該存在于神明身上的黑暗，打破了他們對神明的幻想、尊重和向往。

他們不想承認的、有意回避的事，被毫無預兆地捅破了。

他們并不是單純的一直在被蒙蔽，隻是神界給予的希望還在，他們對神界的信任也還存在。

但現在，一個似乎更值得被信任的人站在他們面前，平靜地将他們從未宣之于口的一絲猶疑說穿。

在這一刻，動搖來得猛烈，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的目光落在音旋身上，那人背後的魔法商城始終在散發着耀目的金光，此刻光芒打在她的背後，就像是光輝在為她渡輝。

少女的長發在腦後輕輕飄蕩着，發絲上鋪滿金光，柔和也亮眼。

一個撥開迷霧、理清事實的人，似乎更像是一位神明。

這一瞬間，不少人心裡都閃過了這樣離奇荒誕的念頭。

将一位朝夕相伴的同學、同伴、朋友視為神明，終究是太誇大了吧？

氣氛有些僵硬冰冷，衆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反而是方才字字句句很有力度的少女重新開口，語氣間多了些抱歉的意味。

她笑了笑，雙手合十，眉眼彎彎，“真是不好意思啊，因為本人生活常常窘迫，對有錢人的世界知之甚少，還多多少少有點仇富，所以剛剛見識過了商品标價中數都數不完的一串零，刺激有點大。”

衆人一愣，被她反轉過大的态度弄懵了。

“我胡說八道的，别往心裡去。”音旋笑着說道：“魔法學校培養了諸位這麼多年，視大家為神界未來的棟梁，大家若是被我三兩句胡言給挑唆了，神界怕是要來幹掉我了。”

“我不一樣，我第一次來念魔法學校，我三觀不正，大家可别背後告狀啊。”

“哈哈……”

人群裡漸漸跟着響起了笑聲，仿佛剛才的沉重真的一掃而散。他們紛紛擺手說無妨，大家閑聊天而已，沒那麼嚴重。

時間不早了，他們該回晴空學院了。

到了校門口，音旋揮手與他們告别，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轉移回夜曲宮。

恰在這時，淩雲叫住了她，“音旋，你稍等一下。”

她默默停住腳步，側目回頭看向他，臉上是一貫溫和的笑意。

“你剛剛說的那些……”淩雲微微蹙了蹙眉，半晌後才道：“你說的有道理，我知道你不是在胡言。這件事我會再好好想一想，我得好好想一想……”

“啊。”音旋一勾嘴角，轉過身朝他走近，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有人跟我說，此番從魔界回來後，我們就該去神界供職了。到時候去還是不去，你好好思量一番。”

淩雲用力抿了抿嘴唇。

“若拒絕的話，該怎麼拒絕，這是一件值得推敲的事情。”

音旋後退，朝他眨了眨眼，“晚安，我聰明的好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