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但是,栢文已經意識到,音旋絕對認出他是誰了,不然也不會是這種态度。
所以她還在為從前神界幾番騷擾她而惱火?
栢文暗暗歎氣,依舊保持溫和的态度對她道:“别這樣,這與我預想的重逢大不相同。”
“這可算不上什麼重逢,應該說是冤家路窄。”
栢文噎了一下,從前冰檸待他的态度雖然不如其他人那樣恭敬,但至少是客氣的。
冰檸的性子活潑,偶爾跳脫,栢文喜歡她這樣的個性,覺得她真實不作僞,同時也忠心于自己。他視冰檸為自己的心腹。
而現在,栢文再看着面前頗有些咄咄逼人的姑娘,感到十分不适應,僵着臉一時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
音旋看了他片刻,“招呼打完了?那我走了?”
栢文欲言又止,“我……送你?”
“呵呵。”對方回應了一聲冷笑,“你可沒有這個榮幸。”
栢文:“……”
他看着音旋頭也沒回地離開了教室,怔怔的都沒回過神來。
多少年了,打從他在神界掌握了實權,走到哪裡都為人敬仰,他究竟有多久沒聽見過冷嘲熱諷了?
意外的,栢文并沒有感到不悅,或許隻是因為對自己說出無禮話的人是她?
栢文搖了搖頭,也罷,之後能與她一個月内日日相見,他想要勸導的話早晚有機會說出口。
他抱着這樣的心思,今夜且先放走了那個人。卻沒想到,對方接下來三天都請了假。
理由是生病,假條直接放在了蒂蘭的辦公室桌上。
這是音旋開學幾個月裡第一次請假,又是事出有因,蒂蘭本該痛快給假的,但她又擔心音旋是不是因為見了栢文,所以打算逃了?
蒂蘭猶猶豫豫不知是否該批假條時,栢文來到她的辦公室拍了闆,他說:“她既然請假就是還打算回來,否則就會連招呼也不打便消失了。”
蒂蘭:“說的也是。”
“所以快給假吧,不然她要是帶着病又帶着氣來學院,我怕她繼續針對我。”栢文歎息道。
“啊?”蒂蘭怔了怔,“她針對您什麼了?”
栢文抿抿嘴,“她覺得我沒有榮幸送她出校門,她覺得我都比不上玄雲。”
蒂蘭默默扭過臉,全當自己剛才沒有多嘴一問。
音旋順利放了三天假,其實哪怕蒂蘭不批她的請假條,她也是會給自己放假的。
她躺在夜曲宮裡,能感受到身上的溫度在拔高,她随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然後變了塊冰出來,用袖子裹着放到了額頭上。
冰涼的溫度沁入體表,她閉着眼睛養神,想着如果明日狀态還是如此,她就喝瓶聖愈水再頂頂。
音旋身上不舒服,也懶得起床做飯,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躺了一整日,腦中迷迷糊糊憶起了一些舊日的事。
從前,她記得在自己很小的時候也會經常生病,那時候她體質差。
婷汀每次都會寸步不離地守着她,卻并不用魔法治愈她,而是選擇用人族的法子喂她吃藥,慢慢調養。
她隐約記得婷汀那時常愁容滿面的,會攬着她滾燙的身軀輕聲安慰,哄着她吃飯吃藥,确實是心疼她的。
那個人好像這樣說過:“等你的身體再養好一些,等你能承擔我的魔力從外部打入,我就可以替你發動治愈術,你便再不必受病痛折磨了。”
後來果然如婷汀所言,她長大了,身體也強健了不少,習得了越來越多的魔法,此後便鮮少再生病。
音旋迷蒙間回憶着,所以她當年的身子骨真有那麼差?差到甚至承受不住别人施加給她的治愈術?
很難想象,也記不太清了。
不過或許是現在的狀态與幼年時太接近了,音旋耳邊仿佛出現了幻聽,應該是婷汀在叫她。
嗯……應該吧。
她閉着眼睛,黑漆漆的視野中閃過以往的畫面。
她看到了婷汀,對方的臉孔十分模糊,好像自己的眼睛不太明亮,看不清楚那人似的。
不然,她為什麼會覺得婷汀那時喚着的人不是她呢?
看口型,不像。
湘兒……好像是這兩個字。
是在叫她嗎?她的小名?
音旋輕笑了一聲,算了,随便吧,也許是冰檸的小名也說不定。
遠遠的,她聽見夜曲宮的大門被人敲響。
音旋歎了口氣,心想她這些日子都沒營業,上門的一定不是客人。
既然不是客人,她就沒必要起身接待。
不過對方一看就是相當了解夜曲宮的人,敲了門見久久無人回應,便不客氣地自己進來了。
音旋的房間并沒有亮燈,整座夜曲宮都黑沉沉的,她卻聽見那個人的腳步聲穩健無比,輕車熟路地朝着她房間的方向走來了。
來人輕手輕腳推開她的屋門,探頭往裡望了望,見她躺在床上無聲無息的,便大着膽子走了過來,站在她床邊許久。
直到那人轉身要出去時,音旋才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
沒有拉攏的窗簾縫隙中透進了一縷淡淡的月光,晃着來人的銀藍色長發熠熠生輝。
“話都不說一句就要走了?”音旋忽然出聲,似乎把對方吓了一跳。
冰刃立馬回過頭,“抱歉,我以為你睡着了。”
“你來幹嘛的?”音旋将手臂枕在腦後,定定地看向他。
“從栢文大人那裡聽說,你請了三日病假,我來看看你。”
“哦。”音旋打量他一番,“來探病的?”
“是。”冰刃點點頭。
“空手來的?”
冰刃一怔,“抱歉。”
“算了。”音旋很大度地擺擺手,“會做飯嗎?”
“會……會一點。”冰刃意識到了什麼,“你是不是一天沒有吃東西?我去做點,你想吃什麼?”
“随便,你會什麼就做什麼。”音旋翻了個身背對他,“做好了送過來。”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冰刃端了碗白粥進來了。粥冒着熱氣,濃稠軟爛,白花花一碗遞到了她手裡。
“……”音旋歎了口氣,“這就是你說的會做一點?”
那還真就是一點點啊。
“抱歉。”冰刃好脾氣地繼續道歉,“但是我翻過了,廚房裡除了米什麼都沒有了,連一顆雞蛋都沒有……”
音旋拿勺子舀粥的動作一滞,“好吧,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太久沒有采購口糧了。那要是給你發揮的空間,你都會做些什麼啊?”
“嗯……炒雞蛋,煎雞蛋,荷包蛋……”冰刃細數着自己能做得好的菜。
音旋:“……”
音旋:“你跟雞蛋有仇?”
冰刃抿抿唇,難為情似的說道:“其實,我也不大會做飯,這些事情素日裡有族中的人照管,而且從前……冰兒親手料理三餐的時候比較多,卻并沒有教過我。”
音旋瞥了他一眼,“看來是大祭司把你給慣的金尊玉貴啊,真是好福氣。”
冰刃垂下頭沒有應聲。
音旋嘗了一口賣相十分普通的白粥,果不其然味道就和看上去的一樣普通。
她又歎了口氣,想着一日沒吃東西了,總要墊墊肚子。
冰刃試探問道:“好吃嗎?”
音旋頭都沒擡,“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冰刃便又不作聲了。
音旋慢悠悠地喝着粥,像是随口問了一句:“你妹妹有小名嗎?”
“有啊,就叫冰兒。”冰刃微微疑惑,“怎麼了?”
“沒有别的了?”音旋又問:“比如湘兒?湘竹的湘,或者香氣的香?”
冰刃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音旋把空碗遞回去給他,“出去把門帶上。”
三天的請假時間,冰刃一直待在夜曲宮沒有走,名義上是說要照顧她,其實就是來監視她,以免她突然玩消失。
音旋覺得可笑,這一定又是栢文的命令,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人覺得冰刃能看得住她。
不過冰刃待在夜曲宮時很有分寸,除了三餐時間往她房間裡送飯,其餘的時候絕對不來打擾她。
冰刃把她的廚房填滿了,米面糧油都囤了不少,冰箱裡也裝滿了雞蛋和蔬菜,足夠她吃上好一陣子。
音旋退燒之後閑逛到廚房時被小小的震驚了一下,震驚過後還是很滿意的,不花她的錢白得一堆囤糧,何樂而不為呢?
恰巧冰刃這會兒也來此準備做晚飯,見到她時微笑點頭,輕聲問候了一句,便如同在自己家裡一樣,在爐台旁忙忙碌碌。
“你住在原先自己的房間裡?”音旋環抱着手臂,靜靜看着他擇菜洗菜。
“是啊。”
“自己打掃過了?”
“對,大概收拾了一番。”
音旋點點頭,“夜曲宮房間實在太多了,我平日懶得收拾,隻能打理自己的房間。”
“這不怪你,哪怕是從前,各個房間也都有它們自己的主人打理,冰兒也是懶得收拾偌大的夜曲宮的。”
音旋笑了一聲,“以前閑着的時候,我曾挨個房間參觀過,到了現在,我想我已經能夠确定其中的很多房間是屬于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