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關了本學期最後一場魔法考核後，次日，他們迎來了連續兩日的期末考試。
無論是對于普通的人類學生來說，還是對他們這些魔法師而言，期末大考都足夠令人頭大。
兩日後的傍晚，最後一科文化課的考卷被收上去，衆人向後靠在了椅背上，紛紛松了口氣。
“馬上就是假期了！”悠冉松快道：“大家放假有什麼打算？要去哪裡玩嗎？”
“比起假期的安排，我們先來商議一下明天的事吧。”清洛翻出了跨年晚會排演劇目的劇本，“趁着現在，我們再來對對明天的流程吧。”
“啊，這麼急嗎？”悠冉歎氣，站起身直直腰，“好吧，那來吧，早點對完，早點回屋睡覺。”
他們轉瞬又忙了起來，音旋瞧着自己沒有用武之地，便默默起身離開了。
回家睡覺吧，她現在也很累。
淩雲瞥見她出門的身影，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在樓梯口叫住了她。
音旋回頭，“我以為你也該和他們一起排練呢。”
“不必了，反正我沒什麼戲份。”淩雲與她并肩下樓。
“你是有什麼話想要問我嗎？”
“确實。”淩雲組織了一下話語，“那日在幻境空間裡，聽暮臨他們說，是你将我帶出來的。”
“嗯。”
“那……我那日在幻境裡發生了什麼？”
音旋瞥向他，“全部都不記得了嗎？”
淩雲點點頭，“雖然好似還有一些模糊的畫面，但是我無法拼湊起來，也不知道它們具體是什麼。”
“既然如此，那就說明這段記憶不該屬于你，你不必執着。”
“嗯……”淩雲淡淡笑了笑，“說得也是。”
“會害怕嗎？”音旋忽然道。
“什麼？”
“忽然消失了一段記憶，不知道自己在那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會對這樣的未知感到害怕嗎？”
淩雲遲疑了片刻，“多少會有點這樣的情緒，但好在……”
他笑道：“好在，隻要現下沒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就說明那段消失的記憶沒有很重要。”
音旋頓了頓，“沒錯，珍惜當下，往事莫追。”
臨近新年，校樓樓頂上懸挂了彩燈，通行道路兩側種植的樹木上也多了很多裝飾物。
校門口，高大的校門上挂了兩隻大紅的燈籠，光芒随着風吹動之時明明暗暗的。
淩雲送她到校門口，揮手與她告别，目送她走遠。
直到那個背影消失，淩雲也沒有反身回去。
兩日前的夜裡，他在似夢非夢的境地之中心神混亂，不知過了多久才掙紮着清醒過來。
睜眼後，所在之處昏暗少光，他的目光遲鈍地轉動着，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如今是在宿舍的床上。
怎麼回事？他不是該在幻境之中接受考核嗎？
淩雲支着上半身坐起來，頭疼的厲害，關于進入幻境之中發生的事情，他全都記不清楚了。
隻剩下一些零散混亂的畫面，連不成記憶，一點線索都窺探不出。
淩雲揉着額角歎了聲氣，最近這樣離奇的感覺越來越頻繁了，真讓人有點不安。
宿舍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是裕雷和暮臨帶着夜宵回來了。
他倆輕手輕腳地進門，生怕吵醒了屋裡人似的，結果就見床上已經坐起來了一個人影。
“阿雲，醒了？”裕雷探頭問了一句。
“嗯，開燈吧。”
暮臨應聲摁開了燈，淩雲不适應光線地眯了眯眼。
暮臨：“正好，快起來吃點東西。”
淩雲一時未動。
裕雷走過去，“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有些頭疼，記憶紛亂。”淩雲緩緩轉頭看向他們兩個，“我是怎麼出幻境的？考核結束了嗎？”
“考核都結束了，我們全部通關了。”暮臨說道：“是音旋帶着你一起找到了我們考核的幻境空間，将你托付給我之後，她又去到了其它的空間，最後把人都送出來了。”
“是音旋？”淩雲微微皺眉。
“阿雲，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淩雲點頭，裕雷神色稍顯凝重，出手查探了一番他身上是否殘存什麼人的魔力氣息。
“你是懷疑有人在幻境裡封了我的記憶？”淩雲看着他的動作問道。
“是啊，你不是說最近這樣的情況多起來了嗎？”
淩雲不語，任憑他探查，但最終也未察覺出什麼。
“兩種可能。”裕雷豎起兩根手指慢慢說道：“一是的确無人在你身上動過什麼手腳，你可能是在幻境空間裡遇到了危險，記憶有損，而音旋恰好救了你，就像她救下我們那樣。”
“二是确實有人對你施加了封印之術，但對方魔力太強，與我們完全不在同一境界上，所以我們探查不出究竟。”
“阿雲，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更大一些？”
淩雲猶豫，“第二種吧。”
“那你懷疑誰？”
“我……”
裕雷心中有數，“音旋，是不是？她在本輪考核裡表現的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先前在聖靈火山，她救你上來又送走了我們，最後她又一己之力脫離了險境，我就曾猜疑過。”
“至于這次，以音旋展現過的魔力，怎麼能随意穿梭彼此間隔着的幻境空間呢？又輕而易舉抵抗了越發難纏的考核内容，幾乎摧毀了幻境空間。這實在太出乎意料了。”
“她在隐藏實力。”裕雷最終下了定斷。
淩雲卻不見意外，“我知道。”
“你知道？”
“是，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好像也無心隐瞞了。”
裕雷想了想，“所以，你覺得是音旋對你的記憶動了手腳嗎？包括這次，也包括從前令你心生異樣的幾次。”
淩雲微微搖頭，“我無法确定，也不想懷疑人。”
“我明白。”裕雷歎了口氣，“無論如何，她救你是真的，她很護着你。”
暮臨在一旁一邊拆着夜宵的外包裝袋子，一邊幫腔，“是呢，她趕到我和悠冉的幻境中時，即便情況危機，你與她一起從峭壁上墜落，她也沒有松開拉着你的手。”
“是嗎？”淩雲淡淡笑了笑，“看來我又欠人情了，該對人家表示感謝的。”
暮臨把外賣包裝丢到一邊，拆出來裡面的燒烤，拿了一串遞給淩雲，“想不起來就别想了，反正考核通關，我們又都安然無恙。來，先吃飯。”
淩雲笑了，将串簽接過來，“你這心态真好，我真該跟你學學。”
暮臨傻笑，“是吧？我也這麼覺着。”
“阿雲，比起猜疑，你還是直接問問音旋吧。”裕雷說道：“或許她能幫你解惑呢。”
淩雲搖頭，“她從不騙人是真的，但遇上不願意回答之事，她會選擇緘口不言，問也無用。”
他嘗了一口燒烤，“辣椒面似乎撒太多了吧？”
……
校門口處冷風不斷，淩雲反身離開了。
雖然沒忍住，他的确開口詢問了，但果不其然，對方沒有回答。
算了，就像他方才說得那樣，好在至今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消失一段記憶，或許對他而言并無太大影響。
總之，他的底氣就是相信音旋不會害他。
第二日，本年度的最後一天。下午六點，在校師生聚集到文化大廳，有序落座在位子上。
節目一共二十個，短的三兩分鐘，長的十分八分，最長的就是音旋班級的話劇了，預計時長會有二十分鐘。
後台站滿了即将登台表演的學生，音旋班裡的人集中站在一處角落，最後确認着身上的演出服還有臉上的妝容。
清洛忙着詢問：“暮臨，你适應了踩高跟鞋沒有？一會兒換上禮服穿舞鞋時，可千萬别摔在台上啊。”
暮臨僵硬地站着，迎接後台所有人朝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甩了下頭，順便将金色的假發甩到腦後。
“我盡量。”
清洛又看向王子的扮演者，“悠冉，你問題應該不大，上台别緊張，正常發揮就好。還有，注意别踩到公主的裙子，暮臨非得摔了不可。”
悠冉立正敬了個禮，“導演放心！”
清洛挨個看過去，确認演員狀态都無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前台已經傳來歌舞聲音，演唱的、跳舞的學生輪流登台表演。
報幕的主持人一次次走上舞台，雷鳴般的掌聲不絕入耳。
清洛細心數着，直到第十六個節目，終于輪到他們上場了。
學校把話劇表演安排在了靠後的時間，說是擔心前頭的歌舞看多了，大家就審美疲勞了，所以把他們班這出反串的辛德瑞拉放在了臨近尾聲的時間段，讓他們再度調動現場氣氛。
清洛接受了校方的安排，等到主持人上台，用相聲一般的對話将下一個節目引出來。
她最後确認了一遍衆多演員的造型與狀态，在外邊同學們的歡呼鼓掌聲中，将第一幕出鏡的演員送上前台。
舞台上的光芒短暫熄滅，道具組的同學把事先制作好的場景道具擺上了台。
燈光再度亮起時，第一幕的場景發生在辛德瑞拉的家中。
身着灰撲撲破爛衣裙的暮臨，手拿一把掃帚正掃着地，嘴裡還念念有詞。
“聽說國王的城堡裡就要舉行舞會，是要為我們的王子挑選一名美貌與才華并存的王妃。我也好想去城堡之中見見世面，哪怕遠遠瞧上王子一眼也好。”
暮臨穩穩念着台詞，委委屈屈的繼續說着：“可惜，我甚至沒有一條能夠出席舞會的禮服，我隻有一身沾滿灰塵的破舊裙子，又怎麼能進去城堡的大門呢？”
後台，音旋和淩雲，還有馬上要上場的飾演辛德瑞拉兩位姐姐的同學都站在這裡。
兩位姐姐看着暮臨的表現，驚歎道：“還真别說，暮臨這副委屈的樣子演的很像。”
淩雲笑了，“他那不是演出來的，他是真委屈。上場之前，他還一直念叨着，說活了十幾年，臉今天要丢完了。”
音旋憋笑，“其實，我看下面觀衆的反應還不錯，沒發現他們一下子就有精神了嗎？”
淩雲點頭，“發現了。”
台上，暮臨掃地的動作莫名顯得極為兇狠。這個時候，飾演他兩位惡毒姐姐的人上場了。
其中一位指着暮臨鼻子說道：“瞧瞧你這副樣子，臉上身上到處都是灰塵，還想要以這副模樣去參加王子的舞會？”
另一位跟着附和道：“就是，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吧？你會丢光我們家族的臉面的。”
暮臨面無表情，他的臉現在就已經丢光了。
姐姐之一又說道：“再說，即便讓你踏進城堡的大門，王子也不會留意到你的。你普通，平平無奇，身上沒有一點閃光之處。”
姐姐之二單手捧着自己的臉，從背後拽出鏡子，自戀的照着，“沒錯，隻有像我這樣的美貌，才有資格當王妃吧？”
暮臨攥着掃帚，心裡也在想：這兩人演得不錯嘛，他要真的是辛德瑞拉，這會兒牙癢癢的一定很想打人吧？
兩位惡毒的姐姐仰天大笑，滿是嘲弄的意味，而後退了場。
站在後台的音旋對這二位豎起大拇指，“笑聲很魔性。”
那兩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台上的暮臨說完了第一幕的最後一句台詞，“是啊，像我這樣的人，怎麼有資格進入城堡呢？我還是不要癡心妄想，把手頭的活兒做完吧。”
燈光黯淡，暮臨退場。第二幕輪到悠冉上台，她說話的場景是在城堡内部。
悠冉身着筆挺的衣褲，雄赳赳地走上台去。
“既然是為我選妃，那麼我希望那個未來與我相伴之人，無論家世如何，容貌是否美麗，但一定要心地善良。”
悠冉大義凜然地說着，實則在心裡暗想：扯淡吧，王子選妃能不看重家世？能不挑漂亮的選？
緊接着的一幕，就是辛德瑞拉與仙女教母的結識，得到了一身漂亮的禮服，以及水晶鞋。
還有午夜十二點必須要回家的約定。
音旋和淩雲倚在後台兩側，看着演員一個接一個的上場，道具組的人忙着上道具撤道具。
“快到我們出場了吧。”音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怎麼辦，我現在有點緊張了。”
淩雲正了正領結，“沒事，我們隻是背景闆，群演而已，觀衆不會留意到我們，别緊張。”
“好吧。”音旋放松身體，待到燈光再度黯淡，同學們兩兩一組結伴上場。
燈光亮起，場景是城堡内的舞池。
暮臨穿上了藍色的長裙，踩着水晶鞋慢慢走了上來，他被王子第一眼留意到。
悠冉越過無數攢動的人頭，将目光遙遙望向了美麗動人的公主。
她緊走幾步，避開所有示好的姑娘，徑直走到暮臨面前。
“哦，這位美麗的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邀請你跳一支舞呢？”
随着舞曲開始，王子抱着公主在舞池中旋轉，優雅動人，引得無數人羨慕不已。
音旋他們這些群演也開始搭伴跳舞了，淩雲攬着她的腰肢，她将手搭在淩雲的肩膀上，步伐穩健的舞動起來。
在沒人留意的角度，音旋用極小的聲音對淩雲道：“的确沒人太關注群演，我不緊張了。”
淩雲笑了笑，“你跳得很好，本也不必緊張。”
二人話音剛落，在悠揚的華爾茲舞曲響徹的同時，看台下忽然傳來了超大一聲加油喝彩。
有好幾個人拉着長長的橫幅，站在過道的地方，對着台上大喊：“旋姐！”
“旋姐加油！”
“旋姐真漂亮！”
“哦吼！”
台下的觀衆愣愣地扭頭看向這幫忽然出來扯橫幅的人，一時間都顧不得看台上的話劇了。
台上正跳着舞的大家也怔了怔，下意識地朝着那幾個大呼小叫的人看去。連作為導演一直站在後台邊上的清洛都忍不住探腦袋往外看了看。
尤其是音旋，她詫異地往聲源地的方向望過去，就看見染了一頭綠毛的柳染帶頭，後面跟着兩個舉橫幅的愣頭青。
她定睛看了看長長一條的橫幅上寫了什麼。
“熱烈慶祝旋姐演出成功！”
音旋：“……”
謝謝，但大可不必這麼張揚。
她身臨其境的尴尬，覺得自己經曆了一場社會性死亡。
因為台下的觀衆們正在議論紛紛，探讨橫幅上這位“旋姐”到底是台上的哪位。
音旋閉了閉眼，盡量藏身在淩雲後頭，避免自己搶了主角的風頭，同時祈禱柳染千萬别喊了。
當她旋轉着再度面向觀衆席時，就看見有個身影快速接近柳染，伸手搶過了高舉着的橫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