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何況他們現在求的是祖神。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音旋會拿他們出氣,但直言叫他們下跪求人這話一出口,辦公室裡三人都是一僵。
“冰兒,這……”栢文苦着臉試圖争取寬大處理。
“注意你的稱呼,我們之間如今可沒有什麼交情能攀。”音旋回手端起喝了一半的茶水,拿眼角涼涼掃了他一眼。
栢文仿佛被扼住了喉嚨,一時間難再開口。
倒是進門後始終沉默着的冰刃,在聽到音旋的要求後,稍稍意外了一瞬後,便屈膝真打算跪了。
冰刃剛一動,音旋餘光瞥了他一眼,無聲釋放了一股強烈的威壓,定住他的身形,令他沒能跪下去,卻也沒能站起來。
冰刃詫異地擡頭看向她,而音旋回避了他的視線,轉而将威壓針對向栢文。
栢文頓感肩膀上壓力加大,千斤重的下壓力快把他的脖子壓折了。
栢文眉頭微蹙,無奈順勢被壓着,單膝半跪在地闆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如此大禮……”音旋微微一笑,抿了口茶水,“我也是受得起的。”
她随手将空掉的杯子放到辦公桌上,手指彎曲敲了敲桌面。
蒂蘭十分有眼色地上前續杯,态度恭敬地捧了給她。
音旋刮了刮茶沫,看着杯中一圈圈蕩漾的水面,“難怪,我們的栢文大人千年來拼命想要保住尊貴的神位,為了名聲抵禦煙瘴侵襲,甚至不惜诓騙人界魔法師去供職,極盡剝削……這種被人捧着慣着,高高在上的滋味,的确很令人享受。”
室内鴉雀無聲。
“這麼多年了,對不起我的人不少,背信棄義的我也見多了。不過能讓我如此想要幹掉的,你還真是頭一個。”
音旋交疊着雙腿,似笑非笑,“栢文大人,你覺得你該死嗎?”
栢文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他心知肚明,現在音旋若是想弄死他,簡直易如反掌。
他費力頂着威壓的壓迫,扭轉脖子求救似的看向了冰刃,想說什麼卻沒來得及。
音旋擡了擡手,隔空掐住了他的脖子,栢文頸上的血管幾乎崩裂,整張臉瞬間青紫了起來。
“冰兒!”冰刃見勢不對,他覺得沒人阻攔的話,音旋真能在這兒殺了栢文。
“想給他求情?”音旋挑眉,“你要以什麼身份向我求情?”
“冰兒……”冰刃的臉上滿是哀求的神色,“你真的不能殺了栢文大人,神界還指望着他。”
“指望他?打從他成為神界最高貴的神明,你們指望了他一千年,指望出什麼來了?”
音旋冷冰冰道:“是靈氣日漸匮乏的現狀有所緩解了,還是人為造勢的煙瘴被抑制住了?”
冰刃嘴唇發抖,他承認音旋說得對。
栢文在大事上什麼都沒能挽回,但他也在拼盡全力改變神界現狀,這一點在衆多隻求獨善其身的神族之中,已是難能可貴。
雖然,他采用的方式并不可取……
音旋微微收了收手上的力道,看着冰刃忽然有了興緻,“你們不是想我幫你們解決三界的危機嗎?你們心裡清楚隻有我才有能力破局,所以将最後的希望壓在我的身上……”
她拍了拍手,蓦地松開了栢文,笑呵呵道:“這樣吧,我可以答應你們的請求,條件是由你們來殺了這位曾經被我捧上神位的栢文大人。”
栢文伏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蒂蘭下意識想要扶他,卻被忽然射過來的一道冰冷視線震得不敢動彈。
“如何?這交易很劃算吧?殺了一個在其位卻盡不幹好事的虛假神明,由我這個做祖神的出手解決你們的一切危機,不好嗎?”
音旋笑意明媚,眼睛彎起來,望着冰刃道:“反正世人皆重利,你也是,當年為着各種冠冕的理由對我出手了不是嗎?現在也可以繼續憑借三界衆生這麼一個堂皇的借口,對失去價值的栢文動手。很難嗎?”
她的聲音極盡蠱惑,起身走到冰刃面前,擡手輕輕捧着他的臉,久久注視着這張記憶深處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哥哥。”音旋眼睛亮晶晶的,手上凝成了一根冰棱,強塞到了冰刃手裡,“你來做,就像當年刺穿了我的心口那樣,殺了他。”
冰刃攥着手中冷冰冰的殺器,雙目瞳孔狠狠地顫着,難以相信他方才聽到的話。
“冰兒……”
“哥哥。”她回應了冰刃的呼喚,仍笑着,“當年我說過,你刺我一刀,當我還你的,我們從此兩不相欠。那麼現在,隻要你動手殺了他,我就原諒你,回神界解決災禍。”
音旋退後了兩步,騰出空間給他,背着手笑盈盈地等着看他的選擇。
冰刃抖着嘴唇,一貫好看的臉上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死死攥着手中的冰棱,甚至掌心被磨出了血都沒有意識到。
他心中正激烈鬥争着,似乎真的受到音旋的蠱惑,就像當年受了栢文的挑唆對妹妹動手,為了保全神血族時那樣。
誰都相信音旋是三界最後的希望,尤其是在知曉她竟還有祖神這一身份之後。
如今音旋松了口,願意回神界處理亂局,條件隻是殺了沒有建樹的一位神明。
确實是一筆很劃算的交易。
“用我一人換取神血族無憂,這是你從前認為十分值當的交易。”
音旋加了把火,“那麼用栢文一個換取三界的新生,這有什麼可猶豫的嗎?”
栢文強撐着将頭擡了起來,他終于喘勻了氣,頂着青紫的臉色望向冰刃,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堅定道:“阿刃,動手。”
“栢文大人!”一旁僵立着的蒂蘭驚呼了一聲。
栢文沒有動搖,“阿刃,祖神大人說得對,我該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欠了命是要還的。以我一個換取三界生機,值當。”
冰刃的手劇烈地抖了起來。
音旋坐回了椅子裡,靜靜看他們上演生離死别。
曾經在她心裡,栢文是個不錯的神明,至少在謀奪神位時,心裡還記挂着芸芸衆生,想着要為更多人做些什麼,創造一個大家都滿意的時代。
到了現在,其實她依然這麼覺得。
雖然栢文算計人間的魔法師,幾乎榨幹年輕人的魔力,害得他們險些丢命……雖然他幹了一堆不是人的事,卻又事出有因……
如果栢文真的依靠剝削解決了三界危難,那麼音旋也無法判定,選擇了犧牲少數人的利益換取更多人的未來,身體力行也盡力貢獻一切的栢文,他究竟是對是錯,是善是惡?
他做錯過事,他猜疑冰檸,傷害了冰檸一顆守護人間的心。但除去此事,作為被信賴供奉的神明,他算是稱職的。
因為千年來在他身邊一直默默看着栢文所做的一切,所以冰刃不忍對這樣的他下手嗎?
音旋沉默着,目光幽暗下去,臉色陰沉的可怕。
栢文頂着身上的威壓用力爬了起來,将心髒的位置露出來,一把拽住了冰刃的手,拽的他一個不穩摔了下來。
他按住冰刃握着冰棱的手,将那曾經刺穿了冰檸的利器抵到了自己心口,“阿刃,照祖神大人說的做。”
冰刃目光渙散,往回抽了抽手腕,但栢文異常堅持,他竟一絲都沒能抽動。
看出冰刃的猶疑,栢文也不忍他為難,于是隻能自己狠了狠心,抓着冰刃的手穩穩刺向了自己的心口處。
冰刃瞳孔驟然一縮,驚呼被壓抑在喉嚨中,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蒂蘭再顧不得許多的撲過來,查看栢文的情況。
血流了下來,冰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是自己手上被冰棱磨破流出的血,卻不是栢文心口被刺穿後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