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沒有實體,蘇映溪依然氣得捶胸頓足。
邊上同樣瘋狂的不隻她一個,顯然,想到造物主存心捉弄他們的人,也不止一個。
透過相連漆黑宇宙的縫隙,大家都看到還有數顆小行星正在極速向天幕砸來。
這樣下去,他們根本來不及修補裂痕,整塊天空就直接被砸成碎末兒了。
雖然如此想,但怔愣過後的神明們,無一人放棄繼續耗力支撐天幕,哪怕就此力竭而死,也無人退縮一步。
畢竟,他們原也沒有退路了。
蘇映溪也沒有退縮,她的魔力還在呼嘯而出,但思緒卻飄忽不定,視線不由自主望向許多今日才是初見的神明。
最後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愛琴身上,她看到愛琴同樣煞白着臉,咬緊牙關與似乎已經天定了的結局抗衡。
人在面對死亡時,思維總是格外活絡,因為想要拼命找出一條求生之路。
蘇映溪也是如此。
她知道愛琴為何忽然攔着她,不許她以死祭出靈魂,歸還原主。
愛琴大抵是認可她的實力,覺得她以個人形式存在,使用力量的效果并不會比愛琴自己遜色到哪裡去。
如果能讓她繼續維持個人存在,如果末日結局真能在當下被諸神扭轉,那麼她就不必迎來既定的死亡。
神明會賦予她新的價值與意義,讓她繼續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在世上好好活一回。
說到底,愛琴心軟了。
但不可忽略的一點是,以靈魂碎片形式存在的蘇映溪,就是比不得擁有神明本源的愛琴。
力量由她掌控,比不了歸還愛琴。
蘇映溪閉了閉眼,微微歎了聲氣。
火流星還在一刻不停地襲擊神明縫補的天幕,蘇映溪稍一走神,魔力便跟不上宇宙間驟然強勢起來攻擊,險些被小行星迎頭炸飛。
愛琴離她不遠,本就蒼白的臉上更看不出人樣了。蘇映溪從沒見過她這般狼狽的模樣,此刻愛琴正朝她大聲喊着什麼,但她聽不進去。
“神仙。”蘇映溪張口,輕輕吐出兩個字。
在周遭無比嘈雜混亂的環境下,愛琴卻将她的話聽得相當清晰。
蘇映溪說:“你是太陽的象征,是難滅的恒星。偌大的太陽系裡,大半的質量都集中于太陽,而你擁有運用太陽力量的能力。”
愛琴心一驚,下意識問:“你要做什麼?”
蘇映溪:“當然是做本就該我做的事情了。”
她停止輸出魔力,在半空中漂浮着靜止,引來周圍數道不解的目光,她視若不見。
“太陽是有引力的,在太陽引力的範圍内,少有什麼東西能脫離控制,像這群火流星一樣,毫無規律地往我們身上砸。”
“宇宙太大了,存在太多未知的隐秘,我賭即便是造物主也無法肆意操控宇宙的規律,畢竟祂也寄身在星海間。”
“如果——”蘇映溪微微一頓,“如果你重拾完整的靈魂,你就是擁有無限趨近太陽力量的真神,是太陽系中最強的存在。”
“你可以操縱引力,改變小行星撞擊而來的方向,讓它們沿着星軌公轉,不再狂亂地砸向我們頭頂的天幕。”
愛琴一時沒說話,她仰了仰頭,盯着滲透着壓抑黑光的裂痕,眼底一片晦暗。
她知道蘇映溪說得對。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也是衆生最終的生路。
于情于理,她該嘗試的。
可是……
愛琴再度望向蘇映溪的目光十分複雜,與之相反,蘇映溪卻表現得格外怡然自得。
甚至還悠哉地伸了個懶腰。
“别用那副古裡古怪的表情看着我,别同情我,也别為我難過。”蘇映溪說。
“我早就為這一天的到來做足了心理準備,我不會在當下做縮頭烏龜,我也做不了被神明保護的凡人。”
蘇映溪笑了起來,“最後一刻,誰不想頂着真神之名,轟轟烈烈做一次救世主呢?”
雖然沒有觀衆,雖然不知犧牲究竟有無意義。
雖然她壓根沒有那麼高的覺悟,怕死怕的不得了,腿都發軟了。
然而——
留存在虛假世界中的魔力即将消耗殆盡,無數與她相關的生靈性命就要步入尾聲,她總不能瞪眼幹看着。
她的心願未曾了卻,她的功績無人可知。
但是,無人知曉的豐功偉績也是偉績,如夢一般的時空旅程也是旅程。
至少曾經,她做了自己世界裡的主角,一個名副其實的救世主。
人間走一趟,不虧。
蘇映溪用最快的速度開解好自己,釋然地仰天大笑。
“去他大爺的造物主,去他全家的既定天道!”
“姑奶奶能逆轉時空流速,能倒流千年時光!”
“我能改的了結局一次,就能再促使第二次成功!”
諸神或遠或近地朝她望着,各個神色複雜。
無人發出多餘的聲響,就連時空中的震動都平緩了。
蘇映溪仿佛孤身立于天地間,萬物圍繞她而生,圍繞她而轉,倚仗她生死。
她即是中心,她即是恒星,她即是宇宙。
再無猶疑,再無膽怯,蘇映溪調動全身魔力,自爆身軀。
愛琴沒來得及攔,更無法阻攔。
死亡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煙消雲散,餘下的塵埃飄飄落落,隐沒在黑暗中,再看不分明。
其實,也沒有很疼,蘇映溪想。
屬于太陽神的、完整的靈魂碎片浮在當空,盛放着無比耀眼的白光。
它原地靜默片刻,感應本源所在,找到方向後向着愛琴飛去,沒入她的胸口。
太陽神魂歸完全,此星系間最強大的力量集于一身,愛琴氣勢磅礴,勢不可擋。
無盡的力量在周身流轉,愛琴張着雙目,眼瞳被渲染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