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應該仇恨，還是應該感激，是應該停留過去，還是應該走出死亡的陰影——在破碎的戰場上，在似曾相識的場景裡，利娅·德裡羅想，超級英雄的出現，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是為了毀滅嗎？不，明明他們因為拯救而出現，但在拯救過程裡死去的那些人呢？那麼因為拯救而犯下的殺孽到底是算什麼。

利娅·德裡羅沒有答案，甚至沒有理會那雙伸出的手，隻是滞滞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但她沒有注意到，【獲得英雄的肯定】這項支線任務，在美國隊長的肯定之後，閃爍了一下，進度條竟然走到了100%。

利娅曾經恨過美國隊長，因為他，間接性導緻了父母的死亡。但是後來，她覺得自己又在無理取鬧，因為不這樣做，還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所以，利娅閉眼，她不得不承認美國隊長是正确的。

所以她成為不了美國隊長，成為不了蜘蛛俠——乃至任何一個超級英雄。甚至過去自己那些無處安放的仇恨，也不過是建立在某種意義上，将“美國隊長”符号化後，一種類似于宗教崇拜破滅後的痛恨。

利娅有些無措了。她看着眼前荒誕的場景，看着死亡，看着鮮血，看着正在倒塌的建築物，看着正在纏鬥的超級英雄和超級英雄們。看着仿佛照鏡子般的對壘。

世界如此荒謬，突如其來的寒冷凍住了她，讓她狠狠打了個哆嗦。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超級英雄，和這個世界的超級英雄厮殺在一起。鋼鐵俠一個手炮把其他宇宙的黑蝠王擊倒，整個人重重摔落在地面。剛剛還在操控海浪的海王納摩則是被對面的黑豹重重來了一拳，整個人吐了一大口血。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着傷。

越來越近的星球和自己的星球貼近，豔豔的紅色泛起來，仿佛影子和一個瀕臨破碎的夢。

一切都在走向消失，就像從未出現那樣。

普通的民衆在痛哭，在流血，在死亡，一切好像一場離奇的夢。太可怕了。利娅想。一切都太可怕了。

她拒絕了美國隊長，在戰場上跌跌撞撞，漫步在廢墟和硝煙裡，有孩子行走在這裡，有老人在原地等死。摩登的現代化都市，被摧毀在鋼鐵和狂暴的力量下。

超能即是災難。她想。

世界也如此荒謬。就仿佛是一場被固定的舞台，所有普通人都是“超級”的背景闆，為了襯托出劇目裡主角的偉大。

但是，為什麼在濫用着死亡。

利娅·德裡羅沒有答案。她隻是感覺内心裡的雕像轟然倒塌。

如果這将是世界的終局，那麼，一切擱置在這裡，或許也挺好。漫長的疲憊淹沒了利娅·德裡羅，她忽視了耳邊0725擔憂的聲音，忽視了一切，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伴随着轟隆隆的爆炸和坍塌，遊魂般回到了過去的房間。

窗格之外，是殘酷的現實，窗格之内，是她自欺欺人的伊甸。她的胸腔，平靜地燃燒起一片虛無，此時，利娅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不想去做了。

如果就這樣死去，或許也很好——恐懼裡，她像無數年前那樣，縮進了紅色的沙發，抱住了自己的小羊——白色的小羊，不會叫的小羊。

利娅·德裡羅想，這将會是我的結局，我死亡的結局，我悲劇性的人生結尾。

——如果這是一場荒誕的遊戲的話，如果關于自己失去的上輩子是真實的話，那麼死亡之後，是否就能回歸現實？

——她用一把火點燃了她的家，她的家庭，點燃了她的房屋和已經破碎的全家福。火光一瞬間沖天而起，燃燒着，吞噬着，在這樣一種火光裡，利娅·德裡羅的眼睛垂落出破碎的眼淚。

一層淚膜模糊在利娅的眼前，于是，所有的一切都朦胧起來，都在淚水裡，和天花闆一樣生出起伏的海浪。

命運呀，命運——

利娅·德裡羅在痛苦裡露出一個慘慘的微笑，最後抱着小羊的玩偶蜷縮在紅色的沙發上，感受着火光豔豔地燒灼着她。

在這種燒灼裡，她感覺到痛苦，疼痛漸漸湧了出來，讓利娅·德裡羅感覺到自己似乎也在燃燒裡變成了一團紅色的火焰，變得像柳絮般輕盈，似乎風吹過就能漂浮起來。漸漸地，她仿佛在燃燒的天花闆上看到了破碎的天空，而超級英雄們依舊在為宇宙而進行着殘酷的内鬥，荒誕的一切沒有停止，所有的痛苦還在繼續，所有的死亡還在繼續，難以停止，仿佛永遠根植在欲望之後，變成一種蛀牙痛。

真實是什麼，虛假是什麼？看不清，所有都看不清——就連0725，也是真實嗎？還是隻是精神分裂的另一種形式的谵妄。

0725的喊聲對于利娅·德裡羅而言，越來越模糊，逐漸地，變成模糊不清的泡沫般的東西，被她擦拭了。在火光裡，利娅看到了小小的自己，蜷縮着，留下眼淚，原來她從沒有走出自己的牢籠——

全部的痛苦，全部的失去，如果全都能被否定，那該有多好。

地球啊......

意識的最後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一場龐大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