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檐鬥拱綠瓦朱牆的五間正房的院子裡，陽光斑斓多彩，藍天祥雲之下，桂花樹散發着淡幽的香氣，橘子樹梢則挂着青黃相間的果子。在橘樹桂樹之間的空地上，身着淡粉色雲錦華服的女子們和身着土黃色婢仆裝的下人們踩着七彩的石頭地面，排成兩行垂首肅立，等着進大廳彙報差事。

正房廳事中，山水圖案的花梨木屏風前面端坐着一個中年男子，這男子頭戴青玉冠，身穿深綠色的粗綢秋裝，面容嚴肅，正在一一核對手中的賬本。

廳事中雅雀無聲。

須臾，男子将賬本核對完畢，出聲詢問一名前來奏事的女子，“這個月的支出少了許多，幾個王府公侯府上的人情開銷，都未曾記錄在内，卻是為何？”

這女子正是柳笙的堂妹柳菲菲，她如今代為管理柳氏全族的事務，聽見梁子鳴問她，趕忙回複：“啟禀姐夫，剛開始忙亂得很，加上童童夫郎停靈的事，妹子幾個也沒心思管别人家的大事小事，後來是小妹想着姐姐不知何時才能歸來，家計恐越往後越艱難，這些可有可無的應酬，能減就減了吧。”

梁子鳴不同意這麼做，“聖上沒停妻主的俸祿，咱們銀錢未短，先與别家斷了禮，豈不是在向世人說聖上的不是？妻主歸來，也不好看。原有禮尚往來的各家，還應繼續走動，禮輕一些是可以的。”

柳笙不在，他們柳府也不能塌了架子，女兒柳瑾瑜還小，他得替女兒維持住百年世家的門第。不與任何人往來，固然省銀子，可也自絕于世家的圈子，等女兒長大了，再想跻身進去就不容易了。

柳菲菲聽梁子鳴這麼說，便選擇聽他的，柳菲菲雖然代管柳氏族務，但梁子鳴才是柳氏全族的當家主夫。意見不同的時候，柳菲菲自覺聽梁子鳴的。

梁子鳴把九月上旬的幾家人情往來，本着可輕不可斷的原則一一安排了，就連惠王府冰月世女納寵設宴，都備了份薄禮，讓柳菲菲屆時代替柳笙前去吃席。

忙完了這些，老管家又送上來柳府的地租房租息錢賬目讓他過眼，“這是本月的地租，這是本月的房屋賃銀，這是本月的息錢。請正君過目。”

柳府沒有世襲的爵祿，又遵循柳笙的要求，不開設産業鋪面，不與百工商賈争利，論銀錢進項，在凰朝的世家豪門中，算是不那麼豪闊的。但前人留下的良田房屋也有不少，這些田畝交由農婦耕種經營，每年都有米糧銀錢的收成。此外柳笙輔佐明帝一統了四國，朝廷給了柳府不少金銀賞賜，去年祭天大典，柳笙就得到了黃金六千兩，這些賞賜柳笙聽從了陳語陌的建議，大部分存放在戶部，少部分存放在永盛錢莊，每個月可得一筆可觀的利錢。

因為柳家上下厲行節儉，所雇傭的仆侍婢女，在豪門世家中也是偏少的，這些錢财加上柳笙做相國的俸祿，倒也能夠維持住柳府上下人等的開支，甚至在沒有大的節日花項的月份，還能夠攢下一些來。

當下梁子鳴一一過眼，按照原來的開支安排，三成入庫，三成支償府中這一月的柴炭鹽茶米面油的公賬，四成給府中上下人等發放月銀。不管是支償公賬，還是發放月銀，全都按照柳笙在時的标準，不少給一分也不多花一分。

老管家在内的婢仆們，原本琢磨着柳府銀錢收入比着别的豪門算少的，眼下柳笙出事，這相國的俸祿不知道還能夠再支領幾個月，很怕梁子鳴以負擔不起這麼多婢仆為由，裁汰他們，此時見不僅不遣散下人，還讓她們領取與原來一樣的月銀，大夥全都感動極了。尤其是幾個原本負責跟随柳笙出門的婢女，此時隻覺自己變成府中多餘之人，竟能夠繼續領有月銀，激動得就差抹眼淚了。

梁子鳴瞧出來衆人的感動了，心裡頭倒也很有感觸。他明白婢仆們在擔心什麼，相國不在府中，府裡确實不需要太多人，不管是幫着柳笙做事的門客幕僚，還是在府中當差辦事的下人，都用不了那麼多了。事實上，那四位原本想要通過柳笙謀求個前程暫且擔任相府書佐的年輕小妹子，在中秋佳節過後，就寫了辭呈另謀高就了。

可是婢女們又與門客幕僚不同，門客幕僚都各有才學本事，離了柳府，亦能尋到晉身之路，但婢仆們卻大多才智平庸，離了柳府，不知去何處謀生？

他留下她們，既是給她們一碗飯，也是為柳笙維持住柳府的體面。

這些婢仆在，柳府的架子才在，他得把柳府完整無損地交給柳笙，如果柳笙還能平安回來的話。

待老管家和婢仆們把差事彙報得差不多了，梁子鳴又從自己的二十四兩月銀中拿出了八兩銀子，吩咐負責往私塾送銀錢物品的侍兒，“給西席師傅送禮金的時候，把這銀子給淼淼送去，她小人兒家沒了父親，心裡不好受，讓她買點想吃的想玩的。”

那侍兒躬身應下，“奴才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