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張嘴巴,想要喊明帝,可是明帝比起露兒走得更快,竟是沒等他想出挽留的詞語,已經坐上了玉辇,飛速地離開了。
瓷白如玉的臉頰上薄紅一點點消失,終于變成冰玉色,堪比姚天星辰的大眼睛裡瞬間浮起了一層薄霧,纖長的羽睫暫時充當了雨簾,遮擋住了那随時要決堤的眼淚。
他明白了他的月兒的意思。
她嫌他堅持罰她的寵君了,這一走,隻怕半個月之内都不會寵他了。
這樣的事,他上一年就經曆過一回了。
那一回是因為薛恺悅,上一年他過生日同薛恺悅起了争執,明帝明面上贊同他,卻一連十餘天都不翻他的牌子,以此表示對他與薛恺悅起沖突的不認可。隻是他沒想到,這一次竟是因為江澄。
幾時起,江澄居然有同薛恺悅一樣的恩寵了?
“陛下還是很願意向着皇後主子的,景君主子再有權勢又如何,陛下還不是照樣罰他給主子出氣?主子您呀,這皇後的位置穩如金山,您以後不用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的,挺直腰闆,該呵斥誰就呵斥誰,誰敢對您不恭敬,您就收拾誰。”夢兒走進來,樂呵呵地向着安瀾講自己的分析。
安瀾隻覺這話很不好接,唇角苦笑了一下。
“夢兒哥哥,你先不要說話。”奕辰不知何時,站在了殿門外。
“我女有話說?”安瀾看向奕辰,詢問女兒的意見。
“母皇分明不願意懲罰江叔叔,為了父後的面子,才肯罰他的。”奕辰看向安瀾,清晰地講出這個事實。安瀾點點頭,苦笑着承認,“我女說得對,你江叔叔現在是你母皇心坎上的人呢。”
他說完了,隻覺心裡頭酸澀得厲害。曾經何時,他是他家月兒心坎上唯一的男兒呢。
奕辰咬着唇片,琢磨了一瞬,問安瀾:“兒臣年幼,有些事不明白,父後同江叔叔有仇嗎?還是江叔叔之前有什麼事對不住父後?”
安瀾搖頭,“無仇,他也沒什麼事對不住父後。”
奕辰睜大了一雙杏眼,神情中俱是不贊成的意思,“既然無仇無怨,父後又何必非得罰江叔叔呢?江叔叔是左相,父後為小事罰他,他的同黨豈不彈劾父後?如今柳姨姨生死不明,隻怕朝中大臣看風使舵的多,替父後說話的少。”
安瀾一怔,他方才隻顧傷心明帝的愛意流向了誰,對懲罰江澄可能帶來的後果,卻是不曾去細想。
聽見奕辰這麼說,他心裡贊同,面上卻有些下不來,對女兒解釋道:“他同你顧叔叔很是要好,你母皇也是為了警告他不要與你顧叔叔結黨才罰他的。”
奕辰仍舊不贊同為小事懲罰江澄,她有自己的判斷,“就算他同顧叔叔結黨,那也該是母皇在睿思殿罰他,在前朝罰他,讓他到父後殿裡站殿角,除了彼此結怨,實在沒什麼好處。”
安瀾有些拿不準了,他詢問奕辰,“那我女說現在該怎麼辦?”
“以女兒看,父後趕緊派人攔住他,就說父後念他翌日還要早起,特向母皇說情,免了他罰站。”
沒等安瀾決定,夢兒先不贊同了,“這麼好的敲打景君的機會,就這麼平白放過他了?”
奕辰瞪了夢兒一眼,“你怎麼總想着敲打這個敲打那個,等把宮裡所有人都敲打一遍,母皇也就不會理父後了,你明不明白?還是你想着隻要把所有人都敲打一遍,那父後就算是從此失寵都沒關系?”
為了女兒從此失寵也沒關系麼?安瀾默默地斟酌,方寸亂成了一團絲。
他固然愛女至深,可與明帝二十年的男女感情,又豈能輕易割舍?
夢兒變了臉色,沒等安瀾吩咐,自己往外跑。
一口氣跑到江澄殿裡,正遇上即将出殿門的江澄,“景君主子,皇後主子說,他無意罰您,您不必過去了。”
江澄聽了,清秀的眸子轉了一轉,淡淡地道了句:“知道了,上複皇後,我明個兒忙完了去給他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