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宣紙恰巧落到眼底,磨好墨的硯台上放着紫毫。
“老樣子。”
玉燭尊者好整以暇地支起下颌,好像不管她說什麼都在認真聽。
秋柚心底的大石頭落下了。
她整理好大緻的過程,提筆上下宛轉遊移。
“原來如此。”
玉燭尊者看完墨迹裡的全文,神色不動地将宣紙遞出,“三徒弟。”
“師尊有何吩咐?”
蔺如清當即上前。
“執法堂合适處理吧。”
他的語氣很溫和,但說的話不是詢問。
秋柚這才關注到三師姐的服飾,裝飾着金屬甲片的黑紅色長衣,正是内門執法堂弟子的宗服。
蔺如清收下成為一封信的宣紙。
“再合适不過了。”
她速覽後眼皮都不眨地保證。
并不合适。
秋柚記不清原文的細節,但對衍天道宗還能細數一二。
衍天道宗的外門和内門十分割裂,外門中人縱然對内門敬畏仰重,可二者的差距着實如隔天塹,時日一長衍生出獨立的生存規則,雙方默認在管理上互不幹涉,内門的執法堂恐怕管不到那上面,否則維持的秩序就會動蕩大改。
“不必擔憂。”
玉燭尊者好似能毫無誤差地讀心,“終歸需要處理的事情,前後所顧忌的東西并非阻礙,而是應當為此一并處理。”
“勞煩了。”
秋柚自覺虧欠地低頭。
“這有什麼。”玉燭好笑地收起筆墨,“昨夜心神不甯,今早行走勞頓,姑且點到為止,不妨回去稍加休息。”
“好。”
秋柚聽師尊這麼一說的确疲乏了,從凡間的繡樓來到雲端的仙門,昨晚她其實睡不安穩,今早天沒亮就披上衣服下床,對着小院裡的一樹櫻桃花發呆。
…
中夜。
秋柚在被褥裡睜開眼,又惆怅地把被子往上牽扯,蓋住了無比清醒的眼睛。
下午回到為她安置在山腰住的削玉院,洗浴更衣後她就困得卷進被窩,沒想到睡夠了大半夜居然睡不着。
淡香的梨木床挂了水青的帷幔,探頭時将好能望見窗外朦胧的月影。
作息不會就這麼颠倒了吧。
她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通,白天的情景反複呈現,照顧她的師尊和師兄師姐,還有未來會黑化妄圖滅世的男主,兩邊都是她在意喜歡的人,共同的下場卻細思恐極。
小說的落幕她記得很清楚,男主斜倚在陰冷的魔域高樓上,劃掉記仇名單的最後一個名字,然後意味不明地望向上空。
他想滅世。
秋柚一個激靈坐起。
阿崽不至于。
雖然黑暗虐爽文這種基調很正常,但前提是她得隻是個單純追文的讀者。
如果小說成了真實的世界,逐漸黑化的男主也好,其他無辜的人也好,都不該走向那個結局。
要改掉的是劇情。
劇情最好從男主身上入手。
可她甚至不敢和男主當面說句幸會幸會。
茅草屋前的畫面再次閃現,遍體鱗傷的少年正要回望,結果她先一步逃之夭夭。
秋柚懊惱地抱住了頭。
就應該關心兩句的。
等等。
還有個辦法。
秋柚擡手撥出那塊淡藍的界面,自己的頭像也随之亮起來。
寒靜梧:閣下?
寒靜梧:久等了。
兩條消息就在同時彈出。
秋柚手指一顫。
她知道男主的性子有點兒追根究底,但沒想到三更半夜了還在蹲點。
怕不是一直盯着光屏等到她有動靜。
秋柚立馬去個人界面把狀态改成隐身,男主肯定弄懂了離線和頭像亮度的含義,一開屏就被抓包實在處于很被動的狀态。
順便取了個昵稱保存。
秋柚斟酌思慮着穿衣下床,滿頭的青絲披散而下,就着月光用發帶紮起。
她看向左手的手指,上面有一枚儲物戒,是師尊給她的見面禮。
儲物戒裡有不少天材地寶,有小山般堆積的靈石,當然也不缺少傷藥。
秋柚點開輸入法,來回删改了半天,猶豫地打出一行字。
但不能現在就發送。
櫻桃樹下的屋門被白皙的手推開,秋柚輕手輕腳地回身帶上門,回憶了下方向取出師尊給的縮地符。
她必須先過去準備好。
另一邊。
寒靜梧看着神秘人的畫片黯淡下去,頂端再次出現了離線兩字。
應當是離開了的意思。
可本來未設置的昵稱還在改變,又像是對方仍在未名之處操控。
寒靜梧眉頭一皺。
他對這個貿然附身的法器所知甚少,如此脫離掌控的感覺很不好。
他又等了一會兒,準備再發一條詢問,灰色的畫片竟彈出消息。
睡不着:去後山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