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霧裡是撲面而來的潮濕,行走得失去了時間概念後,秋柚驚覺同門早已消失不見。
“砰咚~”
她聽見了撥浪鼓的聲音。
戴着虎頭帽的幼童摔在面前,秋柚下意識想彎腰把他扶起來,胳膊卻冷不丁被誰緊緊拽住。
“小心喲。”
陌生的少年嗓音。
幼童自顧自地重新站起,手腳關節一卡一卡,細看是吊着銀白的線。
秋柚對上幼童無神的眼,不由自主地後背一冷。
撥浪鼓響動起僵直的節拍,虎頭帽的幼童錯身而過,彌漫的大霧隔絕在身後,焦尾城中的景色豁然可見。
一片片煙紅的牆面井然有序,交錯出深深淺淺的街巷,覆蓋其上的瓦檐是深亮的碧色,映襯着高低叢生的芭蕉,在淅瀝的小雨中閃動如青綠的螢火。
奇詭的色彩讓人格外壓抑。
悶人得很。
“道友有傘嗎?”
那個人松手拉開距離。
秋柚順着人聲看了過去,兩側建築的外廊連成一線,挑起的檐邊墜下斷續的雨珠,隔開了雨中青磚的道路。
青色頭巾的少年立在廊中,一襲青衣負着竹箧,像是凡間趕考的儒雅書生。
她搖了搖頭。
“哦。”
少年不太能理解地道,“那過來避雨呀。”
…
“我叫許一陵,是個散修,不對,也不是徹頭徹尾的散,我是被我師父拐來修真界的,說能保準我長命百歲再百歲,結果才把我帶入門就乘鶴西去了。
“琢磨一下倒也不算騙人,我給他挖墳頭的時候算了算,那會兒他還真是剛滿兩百歲,然後我就在修真界自力更生,東竄竄西跑跑混成了築基,前些日子來這躲一個仇家,沒成想就被困住出不去了,嗚呼哀哉喲。”
秋柚走在長廊裡安靜了一路,這位叫許一陵的人卻是個話唠,十分不見外地從南侃到北,目前為止家底都快給她抖光了。
原文的此處當然有好些散修,不過可想而知都是下場不好的路人,其中或許就有一名許姓人士。
秋柚停住了步子。
微白的光從那人肩上一閃而過,似乎又是條操控意味的細線。
“怎麼了?”
許一陵若有所感地回身。
秋柚謹慎小心地後退,一手按住腰間的劍柄,一手示意性地拍肩。
許一陵有樣學樣地擡手,鏡中人似的摸到了同一處,那條線就突然清晰得顯而易見。
他的眼神一下子空洞無物。
“嗬嗬~”這人生鏽般向她走了過來,發出古怪而低沉的笑,“納命來吧!”
剛認識的同伴轉眼就炮灰了,秋柚禁不住很是感傷,決定會像他祭奠他師父一樣,清明中元好好祭奠他後,不作另想橫下心拔劍迎上。
劍光當頭而下。
“停停停。”方才還如同提線木偶的人,這下卻活蹦亂跳得一蹦蹦老遠,“别動真格啊,逗你玩的啦。”
秋柚:“……”
秋柚沒有收劍。
銀白的線依然還在。
“那是什麼?”
她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問。
“哎。”許一陵驚奇地正視她,“你會說話呀。”
秋柚好不容易才做好心理建設開口,又因應付不來此人的的無厘頭很想自閉回去。
“這個東西嘛。”許一陵故作玄虛,“城中的每個人都會長,等長到第七根的時候——”
他又刻意壓重了吓唬人的語氣,“就會變成沒知沒覺的傀儡。”
秋柚心想聽着是挺可怕的,可惜說得就像在開玩笑。
許一陵委屈上頭:“給點兒表示嘛。”
秋柚默然把劍收起,好心地抱緊自己,裝作真的好怕哦。
她再看向這座空蕩蕩的城,窗光成了夜雨裡的團團光源,可又分明沒有一絲人煙氣。
兩人走入一條狹長的巷子後,秋柚下決心指向近處的門。
能敲嗎?
許一陵讀出了她的這重意思。
“不行不行。”他立馬搖頭晃腦地阻止,“那裡面有可能會是——”
轟然的聲響打斷了他一下,對面檐上升騰了大團黑煙,扭曲成的人形怪物張開紅瞳。
“邪祟。”
許一陵愣愣地把話說完。
“居居居然還是玄級的邪祟!”
他随即驚恐得舌頭打顫。
邪祟和法寶草藥這些東西一樣,一并分為天地玄黃凡五等,玄級邪祟的實力相當于金丹修者。
秋柚一言不發抓過他趕緊開跑,跑了沒幾步就急急地刹住,迎面和另一個人直直地撞上。
深藍宗服的少年狹路相逢,顯然是剛從那邊逃了過來。
兩相對視一派無言。
“小師妹好。”
寒靜梧冷靜地打了招呼。
巨大的邪祟從他後面膨脹而起。
好個鬼哦。
三個人齊刷刷掉頭向另一邊逃竄。
“兄台你初來乍到敲什麼門啊!”
許一陵嚎得撕心裂肺,“敲就敲了打一頓便是,反正玄級的隻有那麼三兩隻,怎麼偏偏就給你碰上了。”
秋柚哽咽地想因為男主是倒黴蛋啊。
“抱歉。”
寒靜梧的語氣也很沉重,“我手氣黑。”
“罷了罷了。”
許一陵叩了叩背上的竹箧,蓋子敞開後飛出一道靈光,鋪展開一條金線織繡的紅毯,他一手拎住一個人躍身上去,歪歪斜斜地向空中直飛而起。
邪祟發出令人頭暈耳鳴的聲波,黑氣擴散成一條條觸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逐鞭打。
“師父在天顯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