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有些莫名,隻好把剩下的果子做成了蜜漬枇杷。
枇杷去核切塊,再和糖霜一起炖煮,熬到糖漿拉出細絲,再同果肉一起封入兩隻小壇中,一份留給小遠和掌櫃,一份自己帶走。
小遠和掌櫃依然有些不舍,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把那本《念奴嬌》送給了李渡,順道還附贈了兩打旁的暢銷話本,和兩打自釀的小曲甜米酒。
李渡把這一堆東西放入儲物袋,把已經接連睡了幾日的小十一拎出來轉了轉,囑咐他不能喝酒,果子和糖都可以吃,但不要吃太多,話本也可以看,但不要看太多。
小十一近來正處在蛻皮期,睡的時候額外長,還沒等李渡說完便又歪着頭睡了過去。
李渡無奈地笑笑,把他輕輕放回了袋中。
七日之後,他們随着鎮妖司衆人返程。
當初救下的百來人,除有近二十人虧空太重不治身亡,剩下的基本都已恢複了行動能力,由專人做了筆錄之後,一部分順路的随着鎮妖司往南走,剩下的則交由當地的縣衙安置。
在此次任務中折損的,也盡皆請人護送着屍身回了各自的故鄉。
回到玉裡縣,明言之卻顯然還未忘了他們“夜不歸宿”的懲戒,放着手中堆積的事務,親自領着他們下去位于地下的囚室。
囚室隐蔽,上陣法繁複,明言之伸手按上掌紋,大門緩緩洞開,顯露出一條長長的通往地下的樓梯,飄散出一股灰塵和血氣交雜在一塊的氣味。
鎮妖司的囚室一般不關妖,用一堵極厚的牆隔為前後兩部分,前面用作懲戒關押犯了錯的弟子,後面關的則多是些與妖物通風報信、“同流合污”的人。
因為按鎮妖司慣例,妖無論有否害過人,都是要被誅殺當場的,還被關在囚室裡的,要麼是還有利用的價值,要麼是用來引蛇出洞的。
玉裡縣鎮妖司新設不久,卻已然有了如此重的血氣。
李渡垂眼跟在明言之身後,袖子裡的手隐蔽地結了個隔音的符印。
他面上難得露出點懊惱的神色,湊在裴容與耳邊小聲道:“我本來想着借機進去這囚室,看看花想容在不在裡頭……沒想到半途上就碰到他了。”
裴容與無奈地戳了下他的眉心:“你總能想出些毀傷自身的法子。”
李渡想起他們二人身上未解的連心印,心虛地低下頭:“對不起。”
裴容與:“你若不想受這痛,我們現在走就是了。”
李渡卻搖搖頭:“我們一走了之,這罰豈不是都落在了真的李壹和李月珩頭上?”
裴容與:“你此番留給他們的功績,叫他們再多受些來換也是值當的。”
李渡:“不能這麼算,我們本就是冒了人家的身份,還些東西是應當的。”
他忽又想到些什麼,微有些擔心地蹙了下眉:“他們二人本就名列三甲,如今又有功勞,想必是要被提拔的,我擔心他們晉升過快,若是才不配位,反倒不好,也未免對小春有些不公。”
裴容與歎了一聲:“你有這閑情,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
他伸手碰了碰李渡肩胛上的傷,這處傷當初沒有和明言之說過。
李渡說謊的本事和小十一半斤八兩,在隐瞞自己的傷勢這種事上倒是天賦異禀。
李渡安撫地笑了笑:“你昨晚換藥的時候不都看過了,已經差不多好全了。但是難免還是會有些疼,你得忍忍。”
裴容與沒說什麼,拉起他左手的手腕看了看。
李渡體質殊異,雖說半分靈力也無,身上的傷卻好得比尋常人快出數倍,小臂上憑空凹下去不小的一塊,但實際上連結的痂都已經落了,用手碰着不痛,隻是有些癢。
李渡手腕在他掌心裡轉了轉,掙不開:“你看自己不就得了,老這樣看我。”
裴容與語氣平靜:“看過了,但總覺得這些傷在你身上顯得更嚴重。”
他們說話間已然進到了囚室中,明言之打開一扇門,裡面正中擺着一張長凳,兩個人手裡拿着厚重的木杖等在一旁。
明言之示意李渡進去,朝那兩人點了點頭,道:“二十。”
裴容與要同他一起進去,李渡卻不讓:“你在外面等就好了。”
裴容與:“我陪你。”
李渡卻搖搖頭:“我不想讓你看……”
還未等裴容與再說話,明言之便輕輕“咳”了一聲,用眼神示意裴容與跟着他一道走:“你也要關禁閉呢,走了。”
李渡松了口氣,在明言之背後偷偷踮着腳朝裴容與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他和明言之好好相處。
明言之領着他進了相隔不遠的另一間。
鎮妖司的囚室不像尋常縣衙,牆都是用石料砌的,大門關上後,隻有在牆上開的巴掌大的一扇窗透出點光亮。
許是因為還在外圍,并未深入内部,這間石室内裡竟然并不顯得破敗污濁,隻是陳設略顯簡陋嗎,甚至還有一張床和一張木桌。
明言之把裴容與領到這裡,自己卻沒有要走的打算,反而徑直在桌邊坐下,用桌上的茶壺為他沏了一杯茶。
“坐。”
裴容與挑了下眉,但還是依言坐在了他對面。
他五感靈敏,數道石牆也無法完全隔去聲響。胸前的衣物掩去了連心印流轉的光華,每一杖落在李渡背上,也都同時落在他身上。
但他面上卻分毫未顯,明言之顯然也不在意他的沉默,他也有自己獨一份的心事。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道:“你們二人是道侶。”
裴容與微微蹙眉,擡眼看他,明言之卻隻低着頭,看着茶杯裡晃悠悠的茶葉出神。
背後的小窗透出一線天光,照出他俊朗優越的側顔。
他極輕地呼出一口氣,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道:“我很羨慕你。”
裴容與:“羨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