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艙門,熟悉又陌生的寒風裹挾着細雪而來。
杭璇一陣哆嗦,伸手将大衣的扣子扣上,雙手插入口袋。零星的雪花飛到臉上,帶來點點冷意。
周身的寒冷讓一路思緒繁雜的腦袋清醒了不少,杭璇呼出一口濁氣,帶出一片霧氣。
又是雪,杭璇望着星星點點飄落的小雪,莫名想起決定要走的那天。
在香港待了不過一年,她就快忘了冬天,時間真快啊……
周圍旅客的談話聲喚回了杭璇飄遠的思緒。
别想了,先回去吧。
領了托運的行李箱,杭璇匆匆走向出口,她媽昨天和她說過,會和她爸在出口接她。
杭璇在出口掃了一圈,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往一旁走了幾步讓開通道,而後取出口袋裡的手機,打算問問什麼情況。
正當她低頭查看手機時,餘光中,一隻修長勻稱的大手搭上自己身旁的行李箱拉杆,未等她擡頭,一年沒聽到過的聲線傳入耳中。
“走吧。”
手機上的漢字霎時成為無意義的符号,她愣愣擡頭,恰好對上男人幽深的目光,如渺遠無垠的大海,她看不透,卻又情不自禁被吸引。
林煦沒有催她,任由女孩默不作聲看着自己,和兩個月前一樣,女孩眼裡的驚訝不加掩飾,但是這次,女孩沒有撲上來,沒有環住自己的脖子,沒有說想他,眼裡少了迷離,多了疏遠。
“你怎麼來了?”
許久,杭璇開口,聲音帶了些長久不說話的沙啞。
女孩穿得單薄,黑色羊絨大衣在她凍紅的雙頰面前也顯得不夠暖和。
林煦解下圍巾,伸手就要為她戴上,卻換來女孩不動聲色的後退。
杭璇後退了半步,堪堪避開林煦的動作。
林煦在半空的手落了空,卻并沒有收回,他靠近半步,将圍巾在杭璇脖子上繞了兩圈,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卻透着罕見的強硬。
“外面冷,你穿太少了。”
林煦将杭璇被圍巾繞住頭發輕輕抽出,低頭看向杭璇大衣下擺,淺棕色的裙擺堪堪露出一圈,黑色的褲襪,然後是一雙黑色短靴。
的确穿太少了。
杭璇偏頭躲開林煦想要觸碰她耳邊碎發的指尖:“太久不回來,忘了。”
尾音落下,消散在冷冽的空氣中。
忘了,忘了什麼?是忘了京市的天氣,還是忘了他?
沉默在二人間畫了一道分界線。
杭璇眼眸微動,想看看林煦這麼久不回話在幹嘛,卻發現對方凝視着自己包上的步槍挂件。
怎麼忘了這個!
懊惱中,杭璇往一邊邁了一步,轉過身子把包往裡藏,頂着對方的視線伸手将挂件取下放入包中,握住行李箱的拉杆就要往外走。
“我來吧。”林煦右手覆上杭璇搭在拉杆上的手,驚覺女孩的手是那麼冷。
冷熱對比是如此強烈,趁着對方沒反應過來,杭璇抽回手放回口袋,快步向前走去。林煦迅速跟上女孩的步伐。
“你怎麼來了?”杭璇再問了一次。
“你爸媽下午臨時有事,你奶奶就托我來接你。”
短靴踏在瓷磚地闆上,發出連續不斷的響聲。
“謝謝。”
又是沉默。
沉默中,杭璇跟着林煦來到停車場。
熟悉的車,熟悉的車牌。
熟悉又陌生的人。
杭璇本想坐後座,林煦先她一步,為她打開了副駕駛,無奈之下杭璇隻得放棄這個念頭。
駛出停車場,外面天色已黑。高樓上的窗口亮着燈,路上的車流因為車燈也具象化了。
雪仍在下着,似乎更急更密了。
雨刮器刮過車窗,發出粘膩的響聲。車内的空調出風口發出細微的聲音,散發着源源不斷的暖氣。
她暖和了許多。
車速逐漸緩慢,前車一輛接一輛停下,向前望去是一長串的紅色尾燈。
杭璇想看向窗外,餘光卻被林煦的車鑰匙吸引——鑰匙上挂着藍色的步槍挂件。
她目光一頓,卻并沒有為它停留,轉頭看向窗外。外面一片黑暗,她看不清窗外的景色,看清的隻有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還有林煦的側臉。
為什麼,為什麼回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不是幻覺”,岑言鈞的話猶在耳畔,杭璇注視着車窗上林煦的影子,他不打算和自己說說嗎?
車窗上,林煦目不側視,專心開車,轉彎也不看向自己一眼。
算了。
杭璇閉上眼。
算了,不說也好,省的兩個人尴尬。
他們之間不清不楚的事,也不差這一件。
*
女孩雙眼緊閉,呼吸平緩,腦袋微微向右偏,下巴隐在他系的圍巾裡。
她睡着了。
林煦瞧了眼前方擁堵的車輛,确定一時半會不會動後,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傾身湊近副駕駛座上的女孩。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也是這麼睡在這個位置;兩個月前,她在他懷裡這麼睡着。
隻有她睡着了,他才能這麼毫無忌憚、這麼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