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歡知道奶奶說到傷心處了，便不吱聲。

片刻之後，艾竹蔓心情有所平複，怅然道：“由于得罪了朝廷，結果遭到特偵處的追殺，我們久品戀池的一衆姐妹盡遭屠戮，我的左腿也受了箭傷。韓思同背起我爬上一棵胡楊樹，将我藏在巨型鳥巢裡，然後跳下樹引開殺手。特偵處管帶将謀适聽到空中鷹嗷，騰騰縱上樹杈，探查鳥巢。我認得他，他也認識我，因為我是朝中遣散的宮女，兩人曾經見過，他便不殺我，自顧離開。殺手撤離後，沙漠綠洲已沒有活口。我離開沙漠，又去找艾操和韓思同，曆經兩個月後才知自己懷孕了，人卻一個都沒找到。我獨自流浪到陳湧郡楓樹灣，幹老本行找生活，幸被無兒無女的地方富紳方笑儒看中。他直說想納我為妾，問我願不願意。我當時懷着韓思同的孩子，正需要一個安身之所，便答應了他。跟他回到府中時，才知他和夫人東郭雯一直沒生孩子。他夫妻感情很好，見老婆不生，才想納妾的。方笑儒當晚就跟我發生了關系，我為了留下韓思同的骨肉，故意隐瞞了真相，打算生完這一胎再跟他生不遲。九個月後，我生下一男嬰。方笑儒以為是自己親生的，樂得合不攏嘴，給兒子取名方永甯，擺酒慶賀，大宴賓朋。随着孩子慢慢長大，方笑儒也是悉心撫養，使其修文習武，望其成才。但此後他和我雖房事不休，卻未再懷孕，我才明白不生孩子的是方笑儒而非東郭雯。”

艾竹蔓說到這裡，打了個哈欠。方歡提醒道：“奶奶，夜深了，您早點休息吧，我們明天接着講。”

艾竹蔓堅持道：“聽我說，奶奶這麼大歲數了，也許過了今晚，便記不起以前的事情啦。”

方歡嗯了一聲，繼續洗耳聆聽。

艾竹蔓繼續道：“永甯長到十六歲時，除了面相像我，身材全随韓思同，連雞兒都是雁頸。方笑儒沒可能見過韓思同的身體，自然不疑，畢竟兒子像娘的多。某天我帶永甯去農集屯看海時，不期偶遇韓思同，于是我支開兒子，把自己打沙漠綠洲與他分别後所經曆的一切，都一無遺漏地跟他說了。他得知方永甯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内心激動卻不敢相認，因為他當時已經在當地結婚生子了。他表示非常珍惜我倆的過去，也很懷念我，但他不想破壞我富足安甯的生活，也不想傷害純樸善良的現任妻子申喜妹。他還告訴我，将謀适跟霍實誠不是一路人，當初是故意放他一條生路，并未窮追不舍。他逃出沙漠時與百草醫聖鐵定能交手落敗，鐵定能也知道他不是采花大盜，故意将他放走。因為南凼其他州郡正接二連三發生奸污案時，是鐵定能在發比郡魚嘴渡後山，用自制藥丹萬毒清救了他。他當時中了奈何寨冷面毒婦翠美玉的摸濕手劇毒昏倒在地，根本不可能去千裡之外采花行奸。”

艾竹蔓說到這裡時，連咳了兩聲，顯然有些吃力了。方歡頗為擔心道：“奶奶，您沒事吧？要不，”

方歡還沒說完，艾竹蔓立即打斷道：“不打緊，聽奶奶說完。韓思同說他被鐵定能放跑後逃到别梁郡松樹坡，被将謀适找到并以自殘的方式告訴他，是霍實誠在害他。想起救命恩人鐵定能是霍實誠的嶽父，應該了解自己的女婿，他就去龜背嶺找鐵老了解情況，結果發現鐵老和夫人喬豔一起遇害了。他懷着悲痛的心情将兩人埋了才離開，卻在陳湧郡連丘岙伏擊霍實誠時，被兩面怪叟上官荦确的兒子、即一目大仙昌措的外孫上官未央廢掉了武功。此時他才知道是霍實誠派上官未央到龜背嶺害死了鐵定能夫婦，因為除了上官未央，沒人能輕松殺死百草醫聖。他再去龜背嶺上墳拜祭恩人時，見到了帶着女兒霍飄前來探望父母的鐵英。聽他說鐵定能夫婦被人害死了，鐵英母女倆相擁而泣。待她們情緒穩定下來，他才将自己的父母誤食毒蘑菇過世後，他如何走出索遇郡；如何殺死金則熙并鏟除異教奈何寨；如何上了冷面毒婦翠美玉的當；如何被鐵定能施救；如何被人嫁禍；如何在昌盛郡燕子窩與真采花大盜交手；如何被困久品戀池；如何參加英雄大會；如何逃出禺州樹蔸嶺；如何在遭特偵處圍捕時，被鐵定能放跑；如何潛藏别梁郡松樹坡被特偵處發現；如何來到龜背嶺發現鐵定能夫婦雙雙遇害；如何夜探領事府；如何守在陳湧郡連丘岙伏擊霍實誠并試出其拳路；如何被霍實誠的同伴醜小子一掌打落水溝廢了武功；如何掙紮着回龜背嶺向恩人的魂靈訴說自己的無奈；等等一切，他都作了詳細叙述。而鐵英和霍飄聽他說明情況後，除了難過别無他法，隻得乖乖回到領事府，隻當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從龜背嶺别了鐵英和她女兒霍飄後，他一路流浪到農集屯，并在此和申喜妹兩情相悅，結成連理，落地生根，且剛剛生下一個男嬰，取名韓含。”她說到這時，又咳了兩聲，“聽韓思同說完這些，永甯過來叫我回家。我們依依惜别，至今未曾再見面。”

方歡聽到這裡，又回想起畢羅教護教翠美玉曾在逍遙宮炫耀過，是她在天魔島親手殺死了韓思同和申喜妹，為老公金則熙和奈何寨報了血海深仇。可她明知韓思同已死，卻如同知道艾操已死的情形一樣，不敢跟奶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