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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對是陰謀。五條悟洗完澡、掀開被子的一角大搖大擺地躺上來的時候,你覺得這一切都是陰謀,證據是他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不過,半小時前說出“反正你的床很大”來回應他關于自己睡沙發的提議的你也有責任。
總之,造成這樣的局面,你和五條悟是fifty fifty。
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無視這個局面、為什麼要強裝鎮定、為什麼要欲蓋彌彰地舉起那本很厚的的甜品食譜看。但五條悟弓着腰越過你為你打開床頭櫃的小台燈的時候,你還是結結實實地抖了一下。
有一滴水,從他未幹的發尾,跌落你面頰上。
你們是在那瞬間四目相對的。你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一刻與任何術式都無關。隻有影子——他明明是來為你開燈,卻又将燈光影住。
鼻尖與鼻尖相隔五厘米,隻是一低頭的距離。
不接吻是傻瓜,五條悟想。他想要低頭,但更先得到一個吻。三秒後你松開他,重新躺回更舒适的角度。
你說:“好不容易沒有墨鏡。”
他好像變遲鈍了,耳朵邊緣透過台燈的燈光,是漂亮的绯紅色。
你有點不好意思,于是撇開臉。半晌,看他還是不說話,才補充道:“平時戴墨鏡很酷,可是偶爾也會想要——”
“那用繃帶呢?”五條悟說。
他整個人還是停頓在剛才的狀态,可是話已經喋喋不休地到嘴邊了。五條悟最可愛的一點就在于他害羞的時候會用很多話來掩飾,比如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比如現在:
“用繃帶呢?”他說,“黑色的或者白色的,不透光的材質……還是直接用眼罩好一些?用眼罩的話别人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呀,在路上走過去好高的一個眼罩怪男;啊!這人在夢遊嗎?絕對在夢遊吧!那、那——”
你笑起來:“都可以哦。”
他終于停下了,幾不可見地抿了一下嘴,然後也偏開頭了。
“都可以嗎?”他裝作很自然地問。
“眼罩應該也很酷吧?”你伸手去摸了摸他額前的頭發,“嗯……但是包裹到眉骨的話,這部分頭發是不是會被按到,然後翹起來?”
“超級怪男!”五條悟說。
“才不是,”你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嗯……感覺看起來就很厲害。”
“诶?”
“每根頭發都很厲害,”你點點頭,“像戰鬥狀态一樣。”
“這麼說的話惠也是這種類型吧?每根頭發都在戰鬥狀态。”
“不是,”你誠懇地說,“白色頭發一般看起來都會更厲害一些。”
五條悟心滿意足地躺回自己那一邊去了。
不過,這種心滿意足隻持續了五秒鐘:“宿傩是什麼發色來着?”
“……反正不是白色,”你笑起來,“絕、對不是白色!”
“那好吧,”五條悟像小學生一樣,“等畢業以後,我就換成繃帶或者眼罩吧?澪給我選。”
“好呀,”你說,“你不怕我選一個hellokitty嗎?”
“那更帥了,”五條悟說,“超——反差的。”
“吓死那些咒靈。”你說。
“吓死那些咒靈,”五條悟重複道,“不過咒靈有‘死’嗎?”
“好像沒有耶。”
你們又沉默了五秒鐘。五條悟似乎就眼罩和繃帶的選擇問題苦惱了一下,然後,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那澪,如果在你的世界,你一直生活到了十年後的話,那那邊的我是一直在用墨鏡嗎?”
“是啊,”你說,“好像一直沒有什麼變化。”
五條悟又沉默了。
“怎麼啦?”你問,“忽然問起這個。”
“有點不爽,”他說,“那個五條悟也是白頭發。”
你幾乎忍俊不禁了:“這個也沒有辦法嘛。歸根結底,悟無論在哪都是很厲害的人呀。”
“才不是,”五條悟大聲說,“我和他!是不一樣的人!”
當然是不一樣的人。從六眼隻被稱作六眼的那刻開始,一切就走向截然相反的道路。但你知道男朋友的意思。舉目無親的二十餘年裡,隻和宿敵惺惺相惜——當然會有感情,你無法否認的。
可是,此時此刻,胸腔裡的所有心跳,都分外明晰。
“我知道,”你說,“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你。”
他那邊的被子動了動。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知道,”又說:“我也喜歡你。”
一分鐘後他俯身過來,嘴角依然不爽地撇着,可是親了你一下之後,似乎也緩和了一些。你難以向他解釋這其中的因果,畢竟如果不是因為六眼,你也不會在這個世界認識他。所以,你隻是擡手摸摸他的頭,問他:“明天去吃那家松餅吧?”
他頓了一下,說:“我要吃兩個!”
“好呀。”
“要店家剛開門的時候做的第一份,超級新鮮的那種——”
“好,那家店是十點開門,”你說,“睡吧?九點多出門的話,在那之前,還能睡六個多小時。”
他于是把燈關掉了——非常犯規,明明是很近的距離,他還要用咒力去關。
你的四周陷入黑暗裡。他那邊窸窸窣窣的,似乎翻了個身。可是,除了被子輕微移動了一下以外,你幾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他還在在意六眼的事。你想。可是他因為不想讓你擔心,剛才還是超積極地回應了松餅的事。
所以——
你向前移動了一下。黑暗裡看不清楚,可是他的溫度越來越近了。
再向前,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他的聲音在你頭頂響起,語氣像小孩子:“我要看看你會不會來。”
又被他騙了,可是也很開心。你于是閉上眼睛,把頭埋進他臂彎裡。
一直都會的。
“當然會的,”你說,“晚安,五條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