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一個行動領隊,兩個輸出主力,一個後援,這是這次任務最節約且安全的行動配置。但是,即使現在減員了,任務也并沒有終止。
“方知維,我就和你說了讓他休息幾天!”李釉青看着牆上新鮮的血迹,直呼領導大名。
一個月前,這位同事受不了工作勞累,提出想要辭職。但在和方知維一番談話後,卻又留下了。
“老方,你要不給他批幾天假吧,好歹讓他緩緩。”李釉青每次聽方知維談話,都覺得聽起來道理是沒錯,但十分令人不爽。
方知維三十出頭,幾年前曾有過家庭,全被惡靈毀了,憑借深刻的恨意和決心,在靈異事務局任勞任怨。他喝了口茶,幽幽道:“我現在給他批假,他願意休麼?”
休息了,就會有人死。
“過陣子吧,到時候找個理由讓他休息。”
然後一直到今天,那位同事都不曾休假過。
雖然也不是一刻都沒睡過,但強烈的精神壓力已足夠令人崩潰。
像這樣出現精神問題的,已經一隻手數不過來了。
“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就不能注意下安排幾次休息麼?非得等人被逼瘋了!”李釉青很生氣,他認為要是方知維能注意些,今天的情況本可以避免。
方知維盯着鮮血,低聲道:“從他想辭職那一刻起,就注定已經幹不長了。他能被責任感激勵着工作,可一旦歇一天,人就會被向往舒适的本能打敗。”
李釉青看着方知維黑暗中的臉,覺得仿佛是惡鬼在低語。
他突然明白,方知維根本就不是沒注意,而是故意不給同事休假。
因為認定對方會離開,所以要在對方離開前榨幹最後一點價值。
簡直就像是利欲熏心的資本家,毫無人性的壓榨員工,隻在乎能得到多少利益。
可他們要獲得的利益是什麼?
靈異事務局,在惡靈暴動情況沒那麼嚴重前就成立了。那時的惡靈還很弱小,頂多讓人今天頭痛明天腿酸。
但這種惡靈也要去幫忙除掉,因為他們事務局成立的初衷,是讓人類活得更幸福。
他們最喜歡的利益,本是“人類的幸福”。
就算如今已經沒什麼餘力顧及“幸福”,至少也不能刻意去摧毀一個人吧?
“你瘋了嗎……普通人是人,我們這些人就不是人了嗎?我們的命就不重要了?”李釉青低聲問,聲音在壓抑之下顯得苦澀。
“當然重要。”方知維在發呆,沒有察覺李釉青情緒不對,“不會有生命危險的,等下醫生給他治好了,他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了。”
李釉青還是沒忍住,用力拽住了自己上司的領口 :“六月的時候,三隊那個呢?!跳樓!人當場沒了!那可是一條命啊?”
方知維平靜地按住李釉青的手:“他活着的那些時間,出了不少次任務,因他而活下來的人命早就不止一條了。”
他又道:“被他救過的人都會記得他,我們也會記得。你不能用死亡與否來判斷生命的意義,他會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又是這樣。
好似方知維說的話都是對的,但是總有哪裡令人厭惡。
李釉青緩慢松開手,指向一側的隔間:“我不想看見你。我們一人待一個地方,拜托了。”
那隔間是茶水間,方知維進去後非常自覺的使用了飲水機,燒水,然後整了兩杯咖啡。
接着像個沒事人一樣,拿着兩杯咖啡,将其用作和好的工具,湊近李釉青。
“……”李釉青維持着冷酷,沒有伸手接,“你不是喝咖啡心髒不舒服?”
方知維自顧自喝了口:“速溶的,沒什麼影響。”
“這好歹是别人公司,就這樣直接喝人家的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麼關系,等下一動手,說不定全部要報廢,我這是在減少浪費。”
“哦。”李釉青冷漠道,“那你從老闆桌上順走的煙呢?也是可能報廢的東西嗎?”
老闆辦公間在上一層,完全在攻擊範圍之外。
方知維咳了聲,将沒喝過的那杯咖啡直接塞李釉青手裡,一本正經道:“如果我們沒有來,這棟樓就會報廢。相比一棟樓的損失,這點算什麼……你怎麼發現的?”他特意隻拿了一根,包裝盒都原樣擺着呢!
“你以為躲着抽,煙味就不會飄過來?咖啡味都擋不住你身上的煙味……”李釉青最終端起手中的杯子呷了一口。
很甜,他喜歡。
但他讨厭燙口的食物,要是是涼的就更好了。
不過他沒機會等這杯咖啡放涼了。
惡靈到達樓層,李釉青将幾乎沒怎麼喝的飲料放在距離最近的辦公桌上,然後開啟雲遊木封印術将方知維和惡靈一起拖了進去。
有李釉青在,場地損壞的可能性會小很多。
片刻之後,兩道人影再度出現在這層建築内。
任務完成。
方知維提交報告,接下來後勤會派人來做後續檢測工作,而他和李釉青收到下一道任務指令,立刻前往下一任務地點。
沒喝完的咖啡就這麼靜靜放在桌上,在徹底涼透之後,被身在下一任務地的李釉青想起,拜托後勤人員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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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杯咖啡并不是他最後的記憶,之後他還去了别的地方。
去了哪裡,又發生了什麼事?
想不起來了。
他記起一些事,但記憶仍舊不完全。
絕對是在那天出的事。
他在這個世界醒來時,身上的衣服還是當天出任務時現場買的。之前的那件因為沾滿了血污,任務地點的服裝店老闆熱心的給他們這些隊員一人挑了一件。
在那天之前他從未穿過這件衣服,因此醒來時,他以為自己的記憶并沒有遺漏那麼多,畢竟當天的事都還記得。
他知道自己忘掉了一些東西,卻沒想到這個忘法是直接被砍去一截。
李釉青睜開眼,看見的是圖案精密的天花闆。
這間卧房十分空曠,除了他躺着的這張寬敞的石榻,沒有任何物品。
他還在為自己的記憶困惑,一時沒注意邊上有個人,直到對方用咳嗽聲吸引他的注意。
“醒啦?”
王正缺已經變回仙風道骨的年輕樣貌,在空中漂浮着盤腿打坐:“醒得有點晚,拜師會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