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什麼都沒有,隻有命。命是陸花心中最重要的東西,隻要不危及生命,别的委屈都可以忍受。而在這個她思考着如何保護自己和弟弟入睡的夜裡,她唯一的親人,對她來說性命十分重要的弟弟,正一個人奔向死亡。
道路空蕩蕩的,除了陸花姐弟為了生存必須來耕作,基本沒有人往這裡走。對于陸小聰來說這裡就像家一樣,一樣的沒有其他人,一樣的隻有他和姐姐。他第一次一個人走這條路,也是第一次大晚上不睡覺走在外面,難免有些亢奮,走着走着都蹦跶起來。
前方有燭火的影子晃動。
陸小聰停下腳步,不解的靠了過去。
——是一個人,看着有些眼熟,很久之前和裘香姐姐一起來過他們家。那個人當時站在門口,一直沒有進來,而兩位姐姐在屋裡不知道說了什麼,當天晚上陸花就有些悶悶不樂。
很少有人到他們家裡來,所以陸小聰記得很清楚。
那個人之後再也沒有來過。聽姐姐說,他去了青山城,以後在外面上工,應該不會再回來。
但他前幾天回來了。因為一位叫裘武安的人去世,這個人回來給裘武安辦後事。他還帶回來一位穿着很多顔色的衣服的人——姐姐說那是巫師。
陸小聰在巫師給裘武安跳舞祭祀的時候偷偷跑去看,他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于是躲在房子後面,偷偷地望着圍在一起的鎮民。他不知道什麼是葬禮,隻知道巫師在那裡又唱又跳,看着很新奇好玩。
可跳了一會兒,巫師突然被“附身”,開始以一種陸小聰害怕的語氣說話。陸小聰很恐慌,但他又好奇,想看看巫師接下來還會不會做一些其他人不會做的事。
誰知巫師突然就抽搐着捂住脖子,在陸小聰擔心地看着他的時候,突然手一擡,指向了陸小聰所在的地方。
陸小聰落荒而逃。
應該沒被人看見,但陸小聰總覺得巫師是在指着他。他害怕極了,接連幾天出門時都小心翼翼,生怕碰見巫師,再被用手指着。
現在他見到的這個人他也害怕。這是一種感覺,因為巫師是和這個人一起來到鎮子裡,他們是一夥的。
陸小聰下意識倒退,盡量不發出聲音,他的本能告訴他,現在最好是别被發現,快些溜走。然而,那個人已經看見他了。
對方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露出笑容:“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陸小聰停下了倒退的步伐——有人對他笑了,這實在是難得。這個人是和裘香姐姐一起去他家看他和姐姐的人,裘香姐姐那麼好,和她一起來的人也會很好吧?
“我去看菜地。菜地壞了。姐姐不高興。”陸小聰老實答道。
“哦……”那個人的表情有一瞬十分嚴肅,但他還是緩和表情笑着問道,“你還記得我是誰麼?”
陸小聰點點頭:“裘石飛哥哥。”
裘石飛道:“真厲害,你記住了!小聰,現在天這麼黑,你先回去好不好?菜地的事,明天白天我去給你問問能不能裝些圍欄……”
他的眼神往邊上偏了一瞬,似乎看見了什麼東西,但沒太在意。
“啊,不行,明天沒時間……”裘石飛翻了翻衣袋,摸出一小袋銅錢,“你拿着個給姐姐,這幾天先用着,等之後我有空了就去……等等!!!”
裘石飛錯愕地沖他身後喊,陸小聰剛想回頭,就感覺腦袋被什麼東西砸中。他突然什麼也看不見,整個腦袋都在震,耳邊響起極為尖銳的聲音。
陸小聰張大嘴巴,想要表達自己難受,但無論怎麼喊,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腦袋又悶悶震動了一下。
陸小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