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嘈雜。
孟禾夕聽不清,也看不清。他眼中還是模糊的光影,方才地震過後,之前法陣的位置,出現了幾團黑紫色的影子。那些影子飛入人群,外形擴大數倍,還出現了重影。
人群如此躁動,要麼是極好的東西,要麼是極差的東西。在這個地方,孟禾夕覺得是後者。
雖然還沒恢複平日的狀态,但現下靈力足夠。孟禾夕喚出佩劍,一邊前行一邊避開面前晃動的各色光團。終于,那黑紫色的影子注意到了他,撲了過來。孟禾夕一劍刺出,紮穿了黑紫色最濃重的地方。
影子散去了。
身邊寂靜片刻。再度吵起來時,沒有人攻擊他。孟禾夕判定,應是殺對了。
他把劍收起來,聚集更多的靈氣,在空中凝成冰淩。以他為中心,地面開始悄無聲息的結冰,不知不覺中,所有晃動的光影都被凍住。
下一瞬,冰淩落下,了結全部黑紫影子。
這下是真的結束了。
孟禾夕邁步離開。似乎有人靠近,嘴裡在說些什麼,孟禾夕聽不清楚,也無心去聽。圍上來的人被他身上的寒氣逼退,讓出路來。他避開人群,獨自往賽場外的山林中去。
走了一段路,又禦劍飛了一段路。
他的靈力還是在異常消耗。自從見過霜末後,這種異常就沒停止過,時間之長,讓他已經能清晰察覺了。中途幾次差點撞上高空中的樹木,孟禾夕不得不落回地面,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整個世界都與以往不同,讓一切都混亂不堪。孟禾夕花了些許時間,才分清現實和幻影,将随雲遊木空間附帶的視魂能力停止。
從右眼的劇痛中緩過來,他後知後覺回想起李釉青之前的話。
看見靈魂是會痛的。
不管對方與你有無敵意,隻要是個靈魂,就會給予眼睛直觀的痛感。幾乎每次任務時,李釉青都在用這個能力,從未提過這點。孟禾夕想,如果不是考慮到可能會把能力傳給他,李釉青大概這輩子都不會說這件事。
那個人就是這樣,隻要代價處于可接受的範圍,個人的感受可以完全棄置一邊。
四下一片寂靜,無人的樹林之中,孟禾夕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定是要回霜華峰的。回去以後,要怎麼和師姐她們交代?大師姐或許還是很冷靜,二師姐一定要哭了。
就用李釉青安慰他的那些話去安慰師姐吧。
孟禾夕自覺李釉青說的話并沒有讓他好受些,可他本就不會安慰人,現下更是生不出一絲氣力去思考安慰人的方法。他尋好了回劍宗的方向,思緒麻木地在樹叢中行走。
靈力還在異常消耗,沒走多遠孟禾夕就覺着累。他有些好笑,未修行的時候尚不會因為這樣的行程疲倦,修行了反而走不動路。
孟禾夕找了棵樹靠着坐下,等體力恢複等得無聊,便準備試試李釉青留給他的能力。視魂能力傳給他了,就意味着雲遊木封印術也交付給他了。然而,孟禾夕并未向李釉青之前那般感知到雲遊木的存在。他捂住自己的右眼,往内灌注靈力。
因為不知道消耗的度量,孟禾夕便從極小的份量開始增加。随着靈力的增加,眼前開始出現一些細小的白色光點。孟禾夕切斷靈力供應,往那處光點所在的位置靠去——是兩隻小鳥。
這些光就是靈魂的代表。方才在場地中看衆人的魂魄,無不散發着光芒,但不隻一種顔色,應該是融合了每個人的靈根屬性。
那黑紫色的影子,想必是惡靈的代表。
這一點,他日後還有時間去驗證。
孟禾夕繼續給右眼增加靈力供給,慢慢的,那些白色的小光點消失了。不同的草木相互交疊,一種淡去,一種顯現。擡頭,天空是灰蒙蒙的雲霧。
這是雲遊木中的場景。
他進來了?
孟禾夕沒有看到自己的身體。
他是一片虛無,徒然看着四周,無法影響雲遊木中的任何東西。他不能像李釉青那般直接進入空間,隻能看見其中的情形。
隻能看着,這個空間給他着實浪費。孟禾夕有些遺憾,決定退出去,但在退出之前,忽覺遠處地平線出現了怪異的反光。
雲遊木中的草地,怎會有這樣的反光?
他想看個仔細,下一刻面前光景就迅速切換,将他帶到了他所注視的位置。
看來沒有身體也有好處,行動起來不必被身體拖累,相當迅速。
孟禾夕一低頭,發現是水漫了過來。他的意識往天上飄,視線範圍愈發寬廣。他看見了雲遊木的全景。原來這是一座島,周圍被無盡的海洋包圍,而海面在不斷上漲。
水面上漲速度越來越快,原本的草地被各處湧來的水浸沒。一條黑色的蛇突然從水中竄出,攀上樹枝,但眼見樹林的頂端都要看不見,它最後的容身之所也要消失。更糟糕的是,在它附近,巨大的影子在水中若隐若現。
白蛇從水面探出頭,緊盯着黑蛇。
——糟了。
且不說這黑蛇在水裡能不能呼吸,孟禾夕想起之前他和李釉青見到霜末時,白蛇那暴躁的模樣,心道這條黑蛇大概兇多吉少。然而出乎意料,水淹沒所有樹木後,那白蛇将自己的身形縮小得和黑蛇一緻。兩條蛇互相靠近,貼着腦袋試探對方後一同沉落水面之下。
與此同時,孟禾夕那異常的靈力損耗也終止了。他斷開與空間的連接,幾息之後,竟恢複了些許體溫。每次缺乏靈力時,孟禾夕都會身體發冷,原以為是靈力和靈根的原因,現在想來,都是受了霜末的影響。
是那條黑蛇,抑制住了霜末的能力嗎?
孟禾夕不知道,李釉青本人也不知道。就算不知道,毫無疑問,他做出的決策是正确的。現下雲遊木不僅提供了視魂功能,還發揮了抑制霜末的作用。
明明是好事,但孟禾夕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霜末的寒氣逐漸褪去,就在徹底散盡的那刻,孟禾夕的意識突然昏沉起來。
他揉了揉眼睛,睜眼卻是衙邊村那座小木屋的屋頂。坐起身,一轉頭就看見崖午端着粥踹開了他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