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小巨炮”

天色昏茫，風雨如晦。

雨水砸在泛藍的窗玻璃上，凝成一股一股淌落，外頭逐漸暗下來，窗玻璃反射出屋裡暖黃的燈光。飯點的館子來來往往，交談聲、飲食聲、桌椅和碗筷的碰撞聲悉悉索索，彙聚成熱騰騰的生活氣。老闆和老闆娘揮着洗得包了漿的抹布穿梭在狹窄的座椅之間，笑臉招待着下班後滿臉疲憊的客人。

風甯斜倚在靠牆的桌上，津津有味地劃拉着改裝越野性能評測，一會兒劃開朝城的内勤存貨軟件，劈裡啪啦輸入一串編号，複制出來貼在旁邊的對話框裡，有庫存的一排，查不到貨的一排，發給内勤部的孫景明。

“沒錢。”孫老很快就回了她兩個字。

她撇撇嘴，看向窗外。

晚上七點多，外頭徹底黑下來，隻剩下昏沉的幽藍色從陰雲間透出，勾勒出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遊子龍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身上反複閃過的亮斑也終于沉寂。空氣中哨兵信息素的味道被寒風吹走，時不時能聞着一點，濃烈的，雜亂的，卻也很快就融入了風雨中。

“上次你要的那貨快弄好了，技術部動作快，就是工廠打版花了點時間。”孫老追了一條信息來，“不過還是上次的問題，發動機找不到那個型号了。”

“。”風甯回了一個标點符号，放下通訊器。她看向窗外，目光似乎越過連綿陰雨，落在了很遠的山巅，手指骨節一下下敲着桌子，發出有節奏的“哒哒哒——” “哒哒哒——”

過了一會兒，她又把通訊器拿起來，“我明天讓人把‘小巨炮’開去廠裡，你們把發動機拆了給他用吧。我車先放廠裡，等北邊商路恢複了，我找老墨給我去淘一個更野的。”

打完這行字，她把通訊器往桌上一扔，擡手，“老闆，來份鹵肉飯，加一個豆奶。”

“小周，你吃點啥不？”她朝着另一個角落的桌子喊了一聲。那桌坐着炸天小隊的幾人，還有替李一鳴做安撫治療的向導。紮着高馬尾的女孩兒和幾人聊天，聊得正歡，冷不丁被點到名，吓了一跳，整個人差點蹦起來。她拍拍胸口回過頭，後知後覺地反應了一下風甯說了什麼，才答。

“啊？！哦！沒事兒，一鳴說一會兒回基地請我吃食堂小炒！”

李一鳴被點到名，臉一下子就紅了。

風甯緩慢地挑起一邊眉毛，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他對上風甯的視線，趕忙慫回去，那意思，恨不得鑽桌底下。

小周看見他表情，樂得一抿嘴，“咋的，不想請啊？那我跟風老大吃啦？”

李一鳴連連擺手，“不是，要請的，要請的。”

他平時脾氣挺好，很少有失控躁狂的時候，今天當衆失态，事後反思，總覺得丢人。平哥和小大沒揭他短，他卻覺得指不定和那點手癢的賭性有關系，輸了錢生氣，遷怒遊子龍，這麼一想，愈發覺得丢人了。

老三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鼾聲陣陣，這會兒聽見他們說話，醒了，懵懵地爬起來，左右看了看，含含糊糊來了句，“啊？什麼情況，小火龍罰完站了嗎？诶？周大夫？”

小周糾正，“我不是大夫，我是作戰部的，姓周，叫一聲，‘一聲春雷響，人間萬物新’那個‘一、聲’！”她用手在空中比劃着寫字。

老三睡眼惺忪，也不像聽進去了，他點點頭，“你怎麼還沒回去呢，不是說給李一鳴治療好了嗎？”

小大一巴掌把他腦袋按回去，“夢你的周公去吧！”

幾人叽叽喳喳說起來，風甯又轉回頭，歪着腦袋靠在窗玻璃上，興緻缺缺地刷起網頁來。那些車子五花八門，卻沒幾個能入了她的眼。軟件年年升級，各種花哨，硬件卻做得千篇一律——哪兒能和“小巨炮”比呢。

它的發動機不是常見的渦輪增壓，而是采用了飛機燃氣輪機的層壓結構，上萬匹的馬力，體積小，卻也用額外的電機驅動，從而保留了活塞發動機響應速度，響應速度隻要0.04秒。全世界也就生産了幾十台，是作為軍用實驗品制造的。後來，聽說歐洲中部爆發了喪屍潮，制造廠被沖毀，這一批引擎最後也就成了引擎發展史上濃墨重彩的一個傳說。

當初他們意外搞來兩台稀罕玩意，沈讓裝到車上，她就喜歡的不得了。本來說另一個要高價賣給北舟城，她硬是沒讓，這才有了小巨炮。

“她還在看小火龍诶……那個眼神好複雜，不會真的讓他上軍事法庭吧……”小大念叨。

周一聲看了一眼風甯，做賊似地湊過來，招呼了小大和平哥一起湊近，幾人的腦袋黑壓壓圍成一個圈，她用手在臉旁邊一擋，小聲說，“我估計，風老大吃完飯就會撤，她這會兒沒發脾氣，應該之後不會罰遊子龍了。我們風老大人很好的，有什麼事兒都是當場罰，從來不翻舊賬，就算城主到時候發脾氣，隻要她罰過了，她都會自己把事兒扛下來，不會再追究了。”

“诶，你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南C區那個二頭頭的老婆感染了隐瞞不報，你們發現她有咬傷，後來呢——”她喝了口冷掉的茶，興緻勃勃地看向幾人。

小店的客人漸漸少了，風甯慢條斯理地吃着那一碗鹵肉飯，直到最後店裡隻剩他們幾人，老闆抹完其他所有的桌子，連後廚都收拾好了，賠着笑臉出來，“長官，我們要打烊了。”

風甯把智能手表調出刷功績點的模式，那老闆連連擺手，“要不是長官救場，我店都要被拆了，不收錢了，不收錢了。”風甯也沒說拒絕，琢磨了幾秒鐘，擡手一指炸天小隊這一桌，“也行，他們闖的禍，讓他們付。”

老闆在她目光的威逼和功績點的利誘下，拿着收款機向炸天小隊步步逼近。

“今天沒打起來就算了，人你們帶回去吧。”風甯看向周一聲，“小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