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侯府大廳原本輕松下來的氣氛瞬間又緊張起來。苦主見西伯侯面容嚴肅不由得心驚,好在那小厮跟着姜伋和馬昆出過遠門,到底有些見識,此刻倒比苦主鎮定些許。他安撫道,“二叔,你有什麼就說什麼,侯爺仁慈,不會冤枉好人的。”
苦主這才安穩了些,回話道,“侯爺,草民也是聽别人說的。草民鄰居家的兒子在望江樓當夥計,前兒個回家的時候聊起來,說他們家的小姐在馬家當妾。我們聽說這事就過去打聽侄子過得好不好,他就先是歎氣,然後說馬家家主的一個伯父死了,家主下令府裡二十名婢仆陪葬。我們立刻找上門去,可宅院落鎖。我們想着完了,這才攔了散大夫的車架。”
姜子牙愠怒地甩了一下袖子,吓得苦主神經一顫。姬旦疑道,“我今日過府,府裡人俱在院中,除了姜伋的妻子和宅子裡的仆人,并未見過什麼侍妾啊。”
“我們家主的小妾……前些時候殁了,故而不得見。”
武吉壓不住怒氣,哼了一聲。姬發尋思了半晌這時開口,“你說的可是望江樓程家?”
西伯侯眉心一動,姜子牙立刻俯首施禮,“侯爺,問出人來就好。這是子牙私事,實不該拿到朝堂上說。”姬旦趕忙附議。西伯侯早已瞧出事内不堪,看來姜子牙已經知曉姬家與程家系遠親,有意維護伯侯府的名聲不再追究。但事情審到這一步,若就此掩過,反而顯得不夠光彩。想到這裡,西伯侯撚了撚須,搖了搖頭。姬發道,“爹,此事表面上說的是姜公子,實際打得卻是丞相和姜家的臉面。丞相是爹親自迎回來的賢人,姜家和我們姬家乃是姻親,若不查明,豈不是連我們伯侯府的臉面也一道賠進去了。何況姜公子本人扶危濟困頗有名聲。遠的不說,西岐水患,姜公子慷慨解囊以相助百姓。他行善舉卻不留姓名,若非孩兒細探,還不知這位善人竟是他呢。他受了冤枉,我們卻不去分證明白,傳出去,豈非令人心寒?丞相乃西岐百官之首,又統領三軍,若名譽不舉,如何服衆?令行不止,豈不是亂了套?”
姬發說了一大車話,句句都是為姜子牙抱不平。哮天犬不屑譏諷,“彈劾丞相的是他,出言維護丞相的又是他。真會做人。”楊戬橫了一個眼神過去,哮天犬這才閉上了嘴。散宜生等朝臣亦小聲議論幾句。先前聽聞姬發和姜淑祥訂了親,本當是坊間流言做不得真,加之姬發方才彈劾,他們更以為這是以訛傳訛。但現在姬發明說了兩家是姻親,看來是真事了。姬發公然指責外家,現在又維護外家。人人皆知以姬發之地位無需見風轉舵刻意巴結,因此在衆臣眼中,姬發此番展現的正是公私分明不偏不倚的少主風範。
姜子牙剛要說一句“言重”,西伯侯已經傳令細問。他命苦主叔侄起身,道,“你不要怕,且詳細說來。”
小厮一臉怕俱左右為難,姬發道,“侯爺問你話,你回答便是。若是姜公子怪罪,還有我去說情呢。他總歸是要給我這個姐夫面子的。”
小厮聞言立時懵在那裡,姜子牙則是忍俊不禁,哪吒直接笑出了聲。李靖和黃飛虎等将領的眉角俱是繃不住抻了一抻,西伯侯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姬發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面色坦然地催着小厮回話。小厮理了一下思緒,道,“侯爺,前頭的事,小的知道的也不多,也就陪福伯種花的時候聽他叨咕過兩句。這程家小姐和我們家主少時有一段婚約,是老太爺在世的時定下的。亞相比幹死了以後,這程家不知道抽了什麼風,找上門來非要退婚。老太爺見挽留不得,就答應了。後來老太爺歸西,家主正位,娶了現在的主母過門,兩家除了生意上的來往,旁的也就沒有什麼瓜葛了。前些日子,程家小姐突然鬧上了聚美堂,說她懷了家主的孩兒,非要我們家主給個說法,大公子就把人帶到了主母跟前。我們這些下人聽到這事,都覺得奇怪。因為家主這人向來不近女色,主母卧病那些年,家主怕傳出閑話,連近身的侍婢都打發了,隻要我們這些小厮打點。有一回家主回主宅,馬家的長老們怕家主寂寞還特地往家主床上送了一個,結果家主當場就把人攆了出來還發了好大一通火。所以,當我們聽說家主在外頭有人的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主母當時臉上也不大好看,可人都已經進門了,主母也就認了,雖然不高興,也收拾了一間房舍給她。那日她正在主母跟前立規矩,主母懷着孕脾氣有些暴躁,加上心裡不大痛快,說了一句不大中聽的話,那程氏就受不了了,直接撲了上去将主母推到了地上,被家主撞了個正着。家主立時火了,說要懲治。大公子還勸說家主息怒,畢竟懷了孩子,什麼罪過都可網開一面。這時家主方說了實話,那程氏懷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那晚家主夜宿望江樓,程氏用春藥勾引家主,被家主識破。家主念着過往,沒有追究,另投了别家客棧歇了,沒曾想這程氏居然就這樣賴上他了。家主見她淪落到這地步,想着兩家上輩的交情,動了恻隐之心,就給了她一條活絡。家主當時以為不過是加一副碗筷,放到房裡好吃好喝地待着,大家安分守己的也就不提舊事了。誰知程氏才進門,就鬧了這麼一出。家主審問下來才知,這程氏居然預先服了堕胎藥,竟還盤算着故意刺激主母将她推倒,将流産的事推到主母頭上。家主對主母極為疼愛,哪裡容得下這等惡事,登時怒火攻心,立刻下令按家法處置了。之後,家主的意思是先将這事瞞下,等過些時候就說程氏難産母子俱亡,去程家報個喪,就算了結了,就給奴才們下了封口令。侯爺,小的知道的也就這些,全都交代了。”
西伯侯聽得腦袋發漲,個中原委他已清楚明白。他額頭疼得厲害,面色難看地擺了擺手。小厮叔侄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西伯侯一臉歉意看向姜子牙,“丞相,你受委屈了。”姜子牙淡笑着行了一禮,道了一聲“言重”。朝會結束,西伯侯回了内院,将此事與太姒說起。太姒掌一府多年,玲珑心思一轉,立刻看出了個中關竅。她撫着胸口後怕不已,“世上竟有這麼陰狠之人嗎?好在發兒不喜歡她,要不然咱們家可不得安生了。”
西伯侯搖了搖頭,“她在閨中的時候性情活潑善良,怎麼就變得心思陰沉起了呢?”
太姒道,“前些時候她來信,說她家女兒對發兒情根深種,相思成疾了。我回信說發兒與丞相千金定了親,她說妾室也成,我沒答應。想來這事的根源就在這了。”太姒唏噓,“淑祥沒過門,姜家和咱們就算是兩家。可丞相對咱們一心一意,甯可自己受委屈也要維護伯侯府的名聲。可她好歹也是咱們的妹妹,侯爺也疼她,可她竟然不管不顧地做下這等龌龊事,也不想想東窗事發我們伯侯府會被人在背後說成什麼樣。”
西伯侯握上太姒的手,“淑祥過門後咱們可要好好待她,斷不能委屈了她。”太姒一口應下。
敖丙駕車把姜伋接了回去,姬發親自送姜伋上了車。姜子牙從西伯侯府出來,姬發趕忙施了一禮。姜子牙颔首,姬發滿臉通紅。姜子牙見狀立刻探上了姬發的額頭,關切問道,“二公子,你是哪裡不舒服啊?”
姬發支支吾吾,姬旦過來玩笑,“二哥今日怠慢了舅爺,怕嫂嫂不要他這個丈夫,丞相不要他這個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