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掐起手指低頭算了半日,竟算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得更是急躁起來,直直就要進去。這時一個鬼差急急跑到敖丙跟前,說泰山府君召他進去為姜伋侍藥。姜子牙以為是姜伋醒了耍小孩子脾氣不肯乖乖服藥,松了口氣,擡腳和敖丙一道進去,東海龍王提步跟上。刑天和蚩尤未得诏令不敢擅入,遂候在殿外。姜子牙快步進去,眼角眉梢挂着暖暖地笑意,正要開口說上姜伋幾聲,卻見到姜伋形容枯槁地躺在榻上,立時僵住,驚愣一瞬後表情痛殺至極。
敖丙噗通一聲跪到姜伋身前,泰山府君一臉期望地看着敖丙,孔宣愁着眉宇把藥碗遞給他,“姜伋喝不進去藥,我和君上折騰了半天還是沒轍。你試試吧。”敖丙放下藥碗俯下身來,“君上,小敖雖伺候公子多年,但從未服侍過公子吃藥。小敖鬥膽進言,此事唯有少夫人方可。”
泰山府君聽到敖丙提起鲛兒火氣噌地一下蹿了上來,敖丙不知泰山府君怒火何來,但還是出言勸道,“君上息怒,公子貴體要緊,小敖鬥膽請君上傳少夫人前來侍候。”
泰山府君眼角一沉,瞟了一眼呆站在一旁的姜子牙,沒好氣地問道,“你也沒有辦法?”
姜子牙身子已經木了,隻是愣愣地搖了搖頭。泰山府君重重地歎息一聲,對着敖丙揮了揮手。敖丙叩首領命後立刻去了陽間,不顧禮數越過重重院門直接進了丞相府内姜伋夫婦的房間。鲛兒宛若僵屍地斜靠在軟枕上,枯敗的容顔猶如幹涸池塘裡的殘荷。盡管陪坐在床沿上的姜淑祥反複解釋再三言明孩子無事,可憑她費盡唇舌,鲛兒空洞的眼眸就是不見半分光彩,姜淑祥是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隻得重重地歎息了一聲,起身去了廚房,尋思着給鲛兒炖盞燕窩補一補元氣。
姜淑祥前腳邁出了房間,敖丙後腳就趕到了。他匆匆拱手施禮,不經意間瞥見鲛兒癟下去的肚子,驚訝得半天回不過神來,除了喚一聲“少夫人”再無别話。沉寂良久,鲛兒阖目,微弱着氣息問道,“我交代的事情,你辦的如何了?”
敖丙見此情形心裡已然認定孩子十有八九是胎死腹中,但眼前的鲛兒幾乎瀕死,他不能也不忍再開口詢問因果逼她重新去回想這份傷及肺腑的悲怮。而敖丙此行本是過來接鲛兒去冥界為姜伋侍藥的,可鲛兒現下是這副凄慘模樣,就算她願意強撐病體伺候塌前,恐怕泰山府君也不會準許她靠近吧。
敖丙兀自糾結不已,忽然兩道影子旋風一樣地刮到窗前,閃電般地将鲛兒帶走。敖丙認出是蚩尤和刑天,暗罵一聲後在塌前的小幾上急急地劃了幾筆後追了上去。姜淑祥端着燕窩進來,見到房裡無人托着漆盤的雙手明顯一抖。待她看到小幾上的留言後,扔下托盤閃身遁去,碗盞摔落燕窩溢出也顧不得了。
蚩尤和刑天一左一右架着鲛兒來到泰山府君的寝殿門外松開手,鲛兒立時支撐不住癱倒了冰冷的地磚上。敖丙緊跟着進來,見狀立刻蹲身上前扶住鲛兒,仰頭斥道,“你們放肆!我們少夫人是可以這樣随意拉拉扯扯地嗎?”
蚩尤和刑天立刻俯首告罪,“請少夫人恕罪,實在是公子病情危急,臣等這才……”
“什麼?”鲛兒霍然注視敖丙,見他一臉愧疚地垂下頭來,鲛兒心裡咯噔一下。她按着敖丙的肩膀竭力地站了起來,穩了穩心緒吩咐守在殿前的鬼差通報。殿門打開後鲛兒踩着棉花樣的腳步快速走了進來,病榻前,姜子牙正皺緊眉頭使勁地撬開姜伋閉合的嘴唇牙齒給他灌藥,可即便如此,藥汁還是順着嘴角淌了下去,濡濕了姜伋白色的寝衣領口。這時鲛兒行至近塌,俯身下跪行禮問安。泰山府君看也不看她一眼,随意地擡了擡手示意她近前侍候。姜子牙無奈地放下藥碗起身站到一邊,鲛兒膝行到塌前,端詳着姜伋,一大片怮痛在她憔悴的眉眼間霎時暈開。塌上的姜伋沉沉無聲無息,鲛兒雙手覆上姜伋的手試圖令他冰涼的掌心再度回暖。敖丙重新熬好了一碗藥躬身進來,泰山府君低沉着聲音道,“伋兒無法服藥,本君和姜先生都沒有辦法了。你一直伴他身側,應該知道怎麼辦吧。”
鲛兒向泰山府君颔首一禮後從敖丙手裡接過藥碗,吩咐他把姜伋扶起來坐好。敖丙一腿搭在塌沿,一條腿跪在地上,兩條長臂托起姜伋軟綿綿的上半身,鲛兒仔細漱口完畢飲下一口藥湯含在嘴裡,右手向上舉起捧住姜伋的臉,直起身子貼上姜伋的嘴唇,将藥湯一點一點地渡了過去。敖丙眼睛一圓趕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孔宣和東海龍王立時一齊避過臉來,泰山府君和姜子牙關心姜伋病體倒是不覺得尴尬,反而更加聚精會神了起來。
姜淑祥飛身下了黃泉後直奔冥界神殿而來,值守陰兵見她這股氣勢紛紛舉起兵械以作阻攔。姜淑祥雙臂伸直成一字,腳步一提翻身越過,落足于神殿前台階之上。擡眸冷冷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又一排陰兵,耳廓一動,姜淑祥眼尾向後一挑,原來是身後陰兵蜂湧過來。姜淑祥長袖一甩,姣好面容上橫過一絲寒光,淩厲鳳目一挑不怒自威,“吾乃姜公子長姐,神農谷少谷主是也,爾等速速退開。”
殿内的秦廣王這時出來,見到姜淑祥被陰兵圍攻急忙過來。陰兵見是秦廣王自動地讓出了一條路來,秦廣王向姜淑祥拱了拱手,笑道,“姜姑娘,您是來探病的吧。”見姜淑祥點頭,秦廣王道,“公子這會兒正在君上的寝殿,少夫人服侍他用藥,君上和令尊及孔谷主都在,姑娘不妨先到公子的殿閣稍坐片刻。若有好消息,在下必定前去告知。”
姜淑祥思忖片刻後向秦廣王輕施了一禮而去,秦廣王微微躬身以相送。寝殿内,鲛兒喂完姜伋湯藥後舌頭已經苦得失去了知覺,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龐又憔悴了三分。姜伋服過藥後不見醒轉,唇間卻溢出了輕微的幾聲咳嗽。孔宣跨步上前扣上姜伋的腕脈,細細診斷一番後緊繃地面容終于有所舒展。鲛兒精疲力竭,身子一歪癱坐下來,姜子牙這時方才想起鲛兒血氣不足,心中責備了自己兩聲趕忙伸手要把她扶起來。鲛兒擡眼請示泰山府君,得到泰山府君淡淡地一聲唔後方退到一旁的軟墊上規規矩矩地坐好。姜子牙記挂着西岐政務,想着姜伋已然熬了過來,有孔宣在此應該無甚大礙,遂出言告辭,臨走前不忘拜托孔宣好生照顧鲛兒。他返回西岐丞相府,右腳還沒跨進門檻就聽見裡面隐隐傳出來哭聲。姜子牙立刻急急進了大廳,隻見清醒過來的馬招娣正抱着哪吒嚎啕,姜子牙已經平靜的心湖再次掀起了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