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縷天光随着姜子牙解開馬招娣的發髻而墜入窗角。馬招娣滿眼期盼地回身抱上姜子牙,“相公,你有沒有徒弟師侄是還沒成家的?”
姜子牙陰沉着臉,輕輕推開馬招娣,冷聲質問,“我還沒死呢,你就着急找下家了啊?”
馬招娣眼睛瞪了老圓,狠狠地扇了姜子牙後背一巴掌,“死鬼,你胡說什麼呢!”她湊到姜子牙身前,“阿昆把惠兒帶到西岐來了。你想想,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千裡迢迢的住到哥哥家裡來幹什麼呀?”
姜子牙怔怔一瞬後豁然淺笑,“惠兒的婚事咱們是得幫着打算打算。隻是咱們府上的适齡男子都已成雙成對,總不能把她許給哪吒吧?”
馬招娣皺着眉頭,姜子牙伸臂将她攬進懷裡,“好了招娣,既然是阿昆接過來的,說不定已經有人選了呢。咱們先聽聽孩子們怎麼說,再看看應該幫襯些什麼。時辰不早了,這便睡下吧。”低頭哄了馬招娣兩聲後,姜子牙熄滅了屋内的燈火。
白色繡紅梅的柔美紗帳裡,姜伋吻了吻沉睡的鲛兒,為她蓋好錦被後,蹑手蹑腳地下了床榻。略過挂在衣架子上的黑色貂裘,姜伋取下一件相對單薄的披風裹在身上,緩步走了出去。在園子裡逛了兩圈,刺骨的陰風不斷地灌進他敞開的衣袖之中。姜伋在石桌旁坐下,手指摩挲着供在桌上的夾竹桃。
翌日上午,待朝會散去後,泰山府君心急火燎地趕至碧紗櫥。姜伋側卧榻上咳個不停,臉上帶着病态的蒼白。泰山府君掀衣坐到姜伋身邊,右手探上他的額頭。姜伋沙啞着嗓子喚了一聲“君上”,泰山府君神色冷峻地收回手來,厲聲責問跪伏在地的一衆婢仆,“昨日還好好的,怎的今早突然就發起高熱來了?你們一個個的都是如何伺候的?”
婢仆瑟瑟發抖不敢答話,姜伋濕着眼睛懇求,“君上,不關他們的事。是伋兒睡到一半覺得悶得慌,就去園子裡走了走,沒想到感染了風寒。真的不是他們的錯,請君上饒了他們吧。”
水草馬明王趨步進來,低頭與泰山府君耳語片刻,泰山府君臉色越發難看。他看向姜伋,沉默半晌後,斟酌着開口,“伋兒,你的床帏之内少的可憐,要不要擴充一下内廷?”
姜伋驚愕擡眸,泰山府君徐徐道,“我無妻無妾,泰一也不曾納妃,律法亦明确規定冥官不得狎妓。但是本君并不禁止冥官納妾收房,内院充盈不算失德。你……”
姜伋害怕地支起了身子,顫抖着聲音道,“君上,臣外家到了臣婦這一輩隻有這一個女兒,難免溺愛了些。然臣婦嚴守閨訓,從不驕縱。臣不知她哪裡錯了規矩,但臣相信她并非有意冒犯君上,還望君上開恩,臣今後一定好好約束她。”
泰山府君嗤笑一聲,“嚴守閨訓?女子出嫁後當恭謹順從,以夫君為天。可你病成這樣了,她在哪裡啊?”
姜伋急急解釋,“她是回陽間向家慈求教如何烹制姜湯,并非故意躲懶怠慢。”
泰山府君暫壓胸中怒氣,“好,這事先不談,就說昨晚。值守陰兵親眼看見你在園子裡逛了一圈又一圈,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她言行不當才惹得你心緒不甯嗎?”
姜伋咳嗽着搖了搖頭,“臣漫步之時一隻蝴蝶在臣眼前飛過。那蝴蝶詭豔至極,翅膀上的圖案更是匪夷所思。臣一時好奇,追逐而去,最後見蝴蝶落在了園子内石桌正中的夾竹桃花蕊上。臣此前從未見過這種蝴蝶,故而多留意了兩眼。”
泰山府君想了片刻,淡淡“嗯”了一聲,“你說的應該是栖息在鐵圍山夾竹桃林裡的枯骨魅蝶。此蝶由鬼魂怨氣所化,妖娆妩媚又劇毒無比。本君擔心你會為其所傷,故而一直避免你與它們接觸。”他轉身吩咐侍立在側的水草馬明王,“通報淩虛閣,将夾竹桃撤了。”
姜伋惶惑擡眉,泰山府君随口解釋,“那是泰一賜給灼華的,擺了好些時候,該撤了。”他拍了拍姜伋的手背好讓他安心,眼睛不時地向門口張望,“不就是熬碗姜湯麼?這麼久了還不見回來?”
西岐聚美堂内廂,馬昆摩挲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主母,家主身子再弱也不至于這麼容易就感染上風寒哪?”
鲛兒面色凝重,深深地看着馬昆,慢慢道,“家主雖是小疾,但也要幾日功夫才能痊愈。如今家主不能理事,大哥應知道該如何。”
馬昆心中霎時閃過一道霹靂,心海波濤洶湧。他掀袍跪地,“奴才明白,請主母代奴才問家主安。”說罷稽首。鲛兒遁身遠去,馬昆叩拜許久方才緩緩起身,感激的淚珠在眼圈裡晃個不停。鲛兒不歇腳地趕回碧紗櫥,敖丙小心翼翼托着着食盒緊緊地跟在後面。泰山府君本欲訓斥鲛兒一頓,但見鲛兒焦急得儀态都顧不上了,責備的言語倒也無法出口了。鲛兒向泰山府君匆匆一禮後跪坐在了姜伋塌前,把姜湯自敖丙護了一路的食盒裡端了出來。湯碗擱在鍋子裡,鍋子下還加了一小盆的炭火。想來是鲛兒擔憂湯水冷掉或者湯溫不合姜伋的心意才特意如此的。泰山府君見她這般貼心細緻,服侍姜伋飲湯更是溫柔周到,當真是半點錯處也挑不出來。泰山府君原本準備當着鲛兒的面提出為姜伋納妾的打算便也跟着打消了。
姜伋用過姜湯後,鲛兒握着絹帕為姜伋輕輕擦去殘留在他唇角的湯汁。敖丙将加好碳的手爐遞給姜伋,姜伋攏在懷裡,淡淡地問道,“這姜湯是武大娘熬的?”
敖丙躬身微笑回道,“武大娘說公子您嘴刁,怕少夫人熬的您不愛喝。”
泰山府君蹙着眉頭睇着鲛兒,“你是怎麼跟伋兒的父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