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伫立在冥界神殿前苦苦靜候,姜子牙和李長庚連跑帶颠地急奔而來。相互見禮後,元始天尊搖頭輕歎,“泰山府君态度強硬,隻怕難以轉圜。”姜子牙聞言面色一緊,眼睛一眯,擡腳就要往殿裡闖。李長庚一把将他拽了回來,厲聲道,“你冷靜點!”姜子牙奮力甩開李長庚的手,豎着眼睛吼道,“我女兒都要成望門寡了,我還冷靜什麼呀!”李長庚見姜子牙一臉兇相地沖着自己,也忍不住發起火來,“你跟我吼什麼?當初要不是你非要逆天改命,糖糖會成這樣嗎?這會兒說不定孩子都能打酒喝了!”
姜子牙猛推了李長庚一把,指着李長庚的鼻尖喝道,“你還敢在我面前提喝酒?要不是你撺掇敖丙喝酒,害他誤了差事,我們果果會遭到牽連,險些一命嗚呼嗎?”
“我……”李長庚氣勢式微,撇過頭來避開姜子牙針尖樣的視線,“這說糖糖呢,你扯果果作甚?”
姜子牙甩着袖子轉過身去,太上老君出言勸道,“好啦,都少說兩句。有吵架的力氣,不如省下來想想辦法解決問題來得實在。”
姜子牙和李長庚相互瞪了一眼,默不作聲。元始天尊撚了撚須,道,“子牙,你知道伋兒在哪嗎?要是他去勸說泰山府君,或許還有一成希望。”
姜子牙黯眸色稍微放亮,孔宣這時候降落了下來。李長庚焦急問道,“你下來了,誰來護姬發的心脈?”
孔宣急得火燒眉毛,“還護什麼護啊,姬發眼看着就要洗洗睡了。泰山府君到底是怎麼個意思,答應了沒有啊?”
姜子牙伸出右手,揪上了孔宣的衣領,“關于敏毓世子,你都跟糖糖說了什麼?快告訴我!”
孔宣沒好氣地打落姜子牙的手,“我能知道什麼呀?我要是知道我還能來找你啊!”
姜子牙的前額凸出幾根青筋,煩躁地轉着圈子,不經意間瞥見站在階下的敖丙。姜子牙跑下台階,張口就問姜伋在哪。敖丙垂眸片刻,沉沉說道,“姜先生,我們公子位再高權再重,到底也不過是個臣子,他的話真的沒有那麼大的分量。姜先生,您不能為了女兒,就把兒子給賣了。”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書簡呈給姜子牙,“事情的經過我已經知道了。在敏毓世子的陪葬品中,有一個取奇鲮香木所制的梅花書卷扇墜,可克制化解赤炎菩提的火毒。”
姜子牙接過書簡,眉尖緊緊蹙了起來。隻聽敖丙繼續道,“姜先生,冥界史籍不得外傳,我是偷偷拿出來的,公子并不知情。”
姜子牙擡眸,對上敖丙黢黑幽深的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快速将書簡上的内容默記下來之後,還回敖丙的手中。姜子牙緊緊抿着嘴唇,一副豁出去的模樣,遁身而去。孔宣擡手把敖丙招了上來,問道,“姜子牙跑哪去了?”
敖丙不作回答,隻是深深施了一禮,“還望各位做個見證,今日姜子牙在冥界隻見過在下。”
李長庚察覺事情不對,上前一步嚴肅問道,“你說實話,姜子牙到底幹什麼去了?”
敖丙垂首不語,原始天君掐指算過後眉梢一動,“子牙去極樂海做什麼?”
極樂海位于三十三重天深處,乃神族羽化後的歸葬之處。冥界史籍記載,冥王嫡子敏毓世子崩殂後即沉棺于此。姜子牙依史籍所述,找到了敏毓世子的水晶棺。棺中沒有遺體,隻有一套做工精美的雪白嵌紫朝服和一些物事。想到敏毓世子因紅蓮烈火纏身最後形神俱滅,姜子牙不由得憐憫低歎。他鄭重整衣後,先走到了棺材正前方,俯身跪倒拜了三拜,然後站起身來,喚出了天書。水晶棺蓋劇烈震蕩起來,姜子牙見狀追了一道勁猛的道家罡氣,水晶棺蓋突然向上翻起。姜子牙飛身過去,取出擺在棺中的梅花書卷扇墜,就在這一刹那,暗黑色的霧氣驟然噴湧了出來。極樂海染上了一層驚駭的血色,濁浪化成血盆大口,将三十三重天的光亮悉數吞噬。史籍無載,姜子牙也沒想到,敏毓世子的水晶棺上竟然有這般恐怖的血咒。血腥氣把姜子牙兜頭兜腦地遮住,他隻能死死地攥着扇墜,在一片黑暗中迷茫地奔跑。俄而,一道微弱的天光,仿佛一根錐子,刺破了這黑暗的網兜。就像在湍急水流中掙紮的人拼着最後一絲力氣想要攀上遠處的浮木,姜子牙竭盡全力地追逐着天光,在天光即将消失的那一刻縱身而躍。
萬籁俱寂,姜子牙唯一能捕捉到的就是在耳邊呼嘯的風聲。突然他感覺到臉頰上冰涼滑膩,費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馬招娣的懷裡。他伸手想要去擦拭馬招娣臉上不斷流淌的淚水,忽然驚得坐了起來,“奇鲮香木呢?”
馬招娣一個愣神,鼻音濃重地答道,“是不是那個扇墜子啊?孔宣拿去救二公子了。”
姜子牙放下心來,虛弱地躺了回去。馬招娣擁着姜子牙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姜子牙一反常态地認真聆聽,打心底裡希望馬招娣可以唠叨得久一點,因為……姜子牙眼眸如墜入西山的殘陽,光芒逐漸地黯淡下去。
馬招娣颠颠地跑去廚房煮甜湯,姜子牙望着消失在門口的一抹嫣紅,怅惘不舍的目光久久都不曾收回來。他坐到案後書寫奏疏,平時用慣了的筆此刻竟重得拿不起來。姜子牙寫下最後一劃,淚水潤濕了眼角。揚聲将哪吒喚了進來,姜子牙刻意抻出了一個波瀾不驚地溫潤笑容,似平日那般吩咐道,“哪吒,明天你幫我把這道奏疏呈給侯爺。”
哪吒雙手接了過來,疑惑問道,“師叔,您為何不親自遞給侯爺啊?”
姜子牙笑容僵在了唇畔,“師叔……有事情要辦,要離開一段日子。”
哪吒“嗯”了一聲,姜子牙起身走到哪吒面前,給他捋了捋頭發,像交代後事一樣地叮囑道,“哪吒,雖然你不是我跟你師叔母親生的孩子,但這些年,我跟你師叔母是把你當兒子看的。特别是你師叔母,她在你身上花的心血,比在糖糖果果身上的加起來還要多。哪吒,師叔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你師叔母。知道嗎?”
哪吒聽得雲裡霧裡,“師叔,您到底要去哪啊?怎麼好像有去無回似的。”
姜子牙的眼睛濕漉漉地,“哪吒,師叔這回要走很長很長的時間,你要乖。去玩吧。”
哪吒捧着奏疏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房間,屋中的姜子牙就像是一道薄薄的光影,太陽一落下就會消失不見。哪吒莫名地怕得不行,慌裡慌張地沖到了西伯侯府,把揣在懷裡的奏疏塞進了西伯侯的手裡。西伯侯打開看完之後,臉上血色褪盡,手抖得異常厲害。奏疏摔落在地,太姒聞聲過來,一眼看到奏疏末尾的“子牙絕筆”四字,吓得膽戰心驚。她緊緊挽上西伯侯的臂膀,泣聲道,“侯爺,丞相這是什麼意思啊?”
西伯侯轉頭看着太姒,嘴唇發抖,“孔谷主方才是不是說了,那個扇墜是敏毓世子的陪葬?”太姒撫膺痛哭,“發兒這回脫險的代價,莫不成是丞相的命嗎?”
哪吒在一旁急得跺腳,“侯爺,夫人,你們在說什麼呀?什麼命不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