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馬招娣嗤嗤冷笑,“你認為的幸福,就是把女兒扔進高牆之内看人臉色過日子嗎?”
程姬氏别臉拭淚,軟了嗓子唏噓道,“我何嘗不知妾侍難為,可進伯侯府作妾,真心勝過在程家苦熬。我夫君是程家次子,頭上一直有長房壓着。我過門三年,夫君病故,自此我就成了寡婦。若是我生了兒子,或許還能說上幾句話,可偏偏蓮兒是……但我沒埋怨過,生男生女都是上天賜福,我有蓮兒在膝下也甚好。這些年,我伏低做小受盡白眼,所求不過是蓮兒能有條好出路。程家倚靠女兒來攀龍附鳳,可我如何舍得我唯一的女兒淪為籌碼?就因為我執意不肯,我們母女在程家的日子越來越艱難。我輾轉反側思慮再三,這才決定把蓮兒嫁出去。我細細掂量,程家雖有勢力,終算不得高門。蓮兒若嫁高了,定然受氣。嫁低了,我又舍不得委屈她……”
“所以你就瞄上姬發了?”馬招娣橫眉接口,盯着程姬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可我不明包,侯爺育有百子,個個能幹,你怎麼就獨獨覺着姬發好呢?”
“蓮兒幼年喪父,姬發年紀大,成熟穩重會疼人。何況自伯邑考死後,姬發就是嫡長子,未來的爵位非他莫屬。我左挑右選,姬發将來最富貴,蓮兒唯有嫁給他才有福可享。”
“程夫人未免太過天真。”馬招娣不屑地撇了撇嘴,“姬發再富貴那也是他的,與你女兒有何關系?你以為隻要孩子過門就萬事大吉了?院門合攏,歲月漫漫,孩子心裡的苦你又知道多少?”馬招娣越說越氣,胸脯起伏似綿延不斷的丘陵,“姬家向來敬妻,你擦眼看看,侯爺那些小妾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我夫君這事做的是有些絕,但他也不單單是為了淑祥才這樣說的。将心比心,他也是為了你的女兒考量。我們女兒受了委屈,好歹娘家還能争上幾句。你的孩子被冷落了,你有那個膽氣找姬發理論嗎?”
程姬氏無言以對,面對馬招娣一通诘責唯有涕淚連連。馬招娣緩了口氣,把平安扣交還予她,“你我都是母親,都希望孩子能得到天底下最好的歸宿。女怕嫁錯郎,你萬不可一葉障目,這麼輕易地就把女兒的終身托付出去。不如這樣,你請侯爺出面幫你擇婿如何?蓮兒是他的侄女,我相信,侯爺斷不會誤了蓮兒的一生。”
程姬氏伏在馬招娣肩頭痛聲嗚咽,馬招娣憐她慈心柔聲撫慰,被程姬氏情緒感染也忍不住跟着抹淚。姜子牙推門進來,乍見馬招娣哭得眼睛紅腫不禁肩頭一顫,“招娣,出什麼事了?”
程姬氏聞得動靜立刻起身退至一側,理了理妝容後朝着姜子牙屈膝行了一禮。馬招娣坐在原處不動,仰起布滿淚痕地臉龐愣愣地望着姜子牙,“相公,你回來啦。”
姜子牙眼見馬馬招娣這般難受,又看程姬氏在此,遂以為是程姬氏言語不當沖撞了馬招娣,心疼得一緊。他掀衣跪坐把馬招娣緊摟在懷,沖着程姬氏厲聲呵斥,“程夫人,我知你向來看不慣我,我也不與你計較。但你上門找我夫人的麻煩,未免太過分了!”
程姬氏眼神怔忪,嘴唇微微張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馬招娣坐起身子,捋了捋姜子牙的衣襟細聲解釋,“相公,程夫人是專程來府上探望我,我們剛才隻是聊了兩句家常而已。”
“聊家常?”姜子牙明顯不信馬招娣這套說辭,“什麼家常能讓你哭成這樣?”
程姬氏躬身道,“妾身感懷身世,不意驚動了夫人,請相爺恕罪。”
姜子牙輕哼了一聲,口氣帶着一點愠怒,“内子性情綿軟,聽不得悲言凄語,還望程夫人今後小心說話。”
“喏。”程姬氏恭敬應了一聲,出言告辭。馬招娣客氣挽留,“程夫人一早過來,一定還未用過早膳。若不嫌棄,便留下來一道吧。”
程姬氏察言觀色,知曉姜子牙餘怒未消,故而不敢輕言答允,不想馬招娣堅持,程姬氏卻之不恭,隻得留下。因姜子牙風塵仆仆需沐浴更衣,程姬氏回避至偏廳飲茶。馬招娣趁服侍姜子牙入浴的功夫将她與程姬氏的對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姜子牙聽罷松了一口氣。馬招娣問姜子牙該如何給程碧蓮與敖丙牽線,姜子牙暫無頭緒,隻道還需再好生斟酌。馬招娣歎了口氣,扯來旁的話題說與姜子牙解悶,蓦然她嗅到姜子牙身上隐隐有焚香的味道,疑惑發問。姜子牙懶聲解釋,“侯爺行至野外,遇一無主枯骨,下令将其安葬,還托我為其做了場法事超度亡靈。侯爺認為,有天下者,天下之主;有一國者,一國之主。枯骨既在他的領地,他便是枯骨之主,不可坐視其暴露荒野,遂要求官吏埋葬。”
馬招娣聞言感佩,“侯爺恩澤,及于枯骨,況與人乎!”
“是啊。侯爺悲天憫人,德比堯舜哪。隻可惜……”姜子牙垂眸悲慨,“侯爺之仁,區區眷顧西岐一隅。若能澤被天下,該是何等幸事!”
馬招娣給姜子牙揉肩的動作略作停頓,俯下身子低聲發問,語不傳六耳,“相公,伐纣時機還未成熟嗎?”
姜子牙眸光倏然深邃,“我已叩問上蒼,多久時機降臨。天書指引,四海歸一之日,鳳鳴岐山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