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夫婦聽到聽到姜公子三字面上皆是惶惑,姬發面色略沉,勾了勾嘴角繼續說道,“在下聽聞,這種款式的簪子當年風華樓共打造了三支,分别是玫瑰花、海棠花和蕙蘭花樣式的,想來是都收進夫人的妝匣裡頭了?”
雲氏微微一怔,旋即模棱兩可地應了兩聲。姬發的笑容加深,貌似誠懇地請求道,“我正打算送一支蘭花簪子給内子,正愁描不到好樣子,不知夫人可願借我一看?”
馬招娣暗中扯了扯姜子牙的袖子,滴溜溜地杏目盛滿了不解。因為寶頂簪風華樓那一年其實共打造了十二支,姜伋訂購了其中三支,分别送給了馬招娣和姜淑祥及鲛兒,而金牡丹寶頂簪則被西伯侯買走,作為生辰禮物送給了太姒。前些日子伯侯府飲宴,馬招娣頭戴金海棠寶頂簪出席,西伯侯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同姜子牙說原來兩家的緣分早已注定了。這事姬發知道,這會兒為何跟雲氏這樣說呢?馬招娣有些糊塗,姜子牙稍稍思忖後眉眼陡然嚴峻。果不其然,當雲氏回曰迫于生計已将金蕙蘭寶頂簪賤賣了之後,姬發露出了一個異常凜冽的笑容,輕飄飄地說道,“這樣啊,那還真是遺憾哪。”
姜子牙的心咯噔了一下,側首握拳輕輕一咳,馬招娣即刻出言問道,“你們今日上門,到底有什麼事啊?”
百裡海還未張口,雲氏已搶先答道,“親家母,我們夫婦是特意來接淑祥回家的。”無論馬招娣是故作簡樸還是當真困頓,不可否認,她的夫君是如假包換的一國丞相,她的兒子是貨真價實的一方首富。對于現在的百裡家而言,姜家和馬家的确是兩塊不錯的墊腳石。為百裡鵬的前程計,她必須得讓姜淑祥再度踏進百裡家的大門。雖然她也聽說了姜淑祥與姬發訂婚的消息,但她自信隻要軟硬兼施,就不怕姜子牙夫婦不妥協。畢竟姜淑祥是頂着淫佚的罪名被夫家掃地出門的,要是宣揚開去,姜家門楣上灰塵隻怕瞬間就會有一指厚。是以雲氏高高地揚着頭,仿佛是在等着姜子牙夫婦千恩萬謝一樣。馬招娣狠狠地磨着牙根,聲音好似生了鏽的鈍器澀澀地挫來挫去,“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馬招娣不會再讓你兒子碰淑祥一根頭發!”
雲氏臉上的和氣刹那間褪得幹幹淨淨,神色瀕臨憤怒。百裡海一把按住雲氏,不鹹不淡地說道,“親家母,話别說的這麼滿。聞得你和親家把淑祥許給了西伯侯的二公子,我奉勸你們一句,趁早解除婚約,免得到時候丢人現眼贻笑大方。”
姜子牙黢黑的瞳仁裡倏地燃起了一團烈火,唇邊的淺薄笑紋像極了冬日冰層上的細碎裂痕,“我也奉勸你一句,不要亂嚼舌根,否則,你隻會自己難堪。”
百裡海輕輕哂笑,神态悠然地捋了捋袖子,“我百裡海再不濟也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丞相不必拿話來吓唬我。我知道丞相得西伯侯器重,總攬西岐軍政大權,腰金衣紫權勢熏天。但老話說得好,登高必跌重,丞相也須引以為戒才是啊。”
姜子牙的臉色漸次青白,眉間郁郁凝結成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姬發的眼底波濤洶湧,聲音甚是酷寒,“家父憂國憂民嘔心瀝血,西岐上下有目共睹,日積月累的嘉言善行豈是你三言兩語便可輕易抹殺的?”
百裡海擡了擡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姬發,“憂國憂民嘔心瀝血?自令尊拜相,西岐的烽火未曾熄過片刻。姜公子有沒有細細數過,究竟有多少人折在了令尊的軍令旗上?”
姬發嚴肅駁斥,眼中寒芒有增無減,“帝辛兵發西岐在家父入朝之前就已經開始了,難道這也要怪到家父頭上?話既然說到這了,那我也想問問你,天絕陣一役,究竟有多少人折在了你兒子的手裡?”
百裡海被姬發的犀利言辭逼到無言以對,緘默片刻轉頭望向姜子牙,“親家,讓淑祥與我兒再續前緣,對你們家隻有好處。淑祥是因何回的娘家,你們心裡有數,我們家不計前嫌願意接納她,也是保全了她的名節啊。再者,親家你手掌兵權,西岐将領多數由你舉薦提拔,難道西伯侯就真的不介意?現在大事未成,西伯侯自然得捧着你,他日大事成了,保不齊你這個丞相就不是丞相了。你若不是外戚,尚能全身而退,若成了外戚,你還能說走就走嗎?”
“那姜家就更不能跟你百裡家結親了!”一把清淩淩地女聲傳了進來,裹挾着霜樣寒劍獨有的淩厲,直直劈開了膠着在前廳的詭異氣氛。姜淑祥款款行至百裡海夫婦案前,唇畔的笑容比昆侖山颠的雪蓮還要冰冷三分,“正如你所說,如果西伯侯當真忌諱我爹功高蓋主,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把咱們兩家一勺燴了嗎?”
百裡海眼神一懵,似乎是在猜測姜淑祥的身份。雲氏愣愣地打量着姜淑祥的面容,餘光瞥見靜卧在姜淑祥皓腕上的青玉纏枝蓮花珠镯,心中有了主意,眼角舒展開來,語氣蘊着尖酸,“原來是姜家的少夫人哪,幾年不見,愈發貴氣了。瞧瞧剛才那走路帶風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姜家現在是您當家了呢。”
姜子牙據案右手倏然成拳,馬招娣更是出離憤怒。姜淑祥笑言嗤嗤,聲音好似火舌舔舐鍋底的滋滋響動,“我爹娘還在這前廳坐着呢,我們姜家的事不勞煩外人擔心。二位今日過府,若有事情,就請講,若無事,就請回。門在那邊,慢走不送。”
雲氏得聞之,拍案便大怒,“放肆!我好歹也是客人,是長輩,你竟敢這麼跟我說話,還有沒有體統尊卑啊?”
姬發霍然起身,甩袖疾行至姜淑祥身畔,厲聲喝問,“爾等身無品階卻妄議朝政,随意誣陷丞相拉幫結派黨同伐異,又該當何罪?”
雲氏本打算嗆回去,但姬發氣勢實在懾人,震得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百裡海攢緊眉尖,深沉言語,“親家是個明白人,相信不會做糊塗的事。我們夫婦先行告辭,靜候佳音。”
丞相府外,雲氏忿忿不平地小聲嘀咕着,百裡海沉默駐足回眸凝望。高屋建瓴威赫嚴謹,與昔日亞相比幹的府邸頗有幾分相似。凜風卷地而來,吹得百裡海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姜子牙之子是在生意場上打轉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會染上市儈氣息。但是剛才那位公子的氣質卻是華貴不凡,确實沒沾上半點金銀俗物。百裡海的脊背沁出一層冷汗,腦中突然咔嚓冒出了一個足以讓他驚慌失措的念頭:莫非他不是姜伋,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