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昏暗的寝殿裡,安息香的氣息正幽幽地浮動着。鲛兒滿頭青絲拂落着伏跪在地,披在身上的透明薄紗襯得她的肌膚越發的晶瑩白皙。姜伋黯着眸色擡起手臂,鲛兒見狀立馬起身服侍姜伋寬衣。鋪在榻上的絨被甚為暄軟厚實,姜伋躺在上頭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适。鲛兒把姜伋剛脫下的衣冠靴履擺放整齊,然後才回到榻前躬身跪倒,“敢問公子,可要奴婢侍候?”
“宮主的身量清減了不少。”姜伋沒有回答鲛兒的問話,隻是别有意味地勾了勾嘴角,“北海水晶宮可還太平?”
“公子英明。”鲛兒絕望地阖了阖眼目,唇邊不覺漫出一絲凄然,“東海龍宮好似在擴充軍備,不知何故。”
“哦?”姜伋挑了挑眉,支起身子說道,“東海龍宮擴充軍備,西海龍宮可有動靜?”
鲛兒搖了搖頭,“奴婢不知。西海龍王素來都是随波逐流,所以奴婢并未多加留意西海龍宮的動向。”
“西海龍王不是随波逐流,而是大智若愚。”姜伋伸手将鲛兒撈至自己臂彎,沉着眸色低聲說道,“北海水晶宮式微,他由着東海龍王和南海龍王互相争鬥,待三海鬥得你死我活,他再出面收拾殘局。西海龍王城府之深,隐忍之能,便是我姜伋,也需得誇一個服字。”
“所以公子才會放出消息,先讓東海龍王覺得公子有吞并四海之心,待東海龍王有所動作之後又說奴婢會在敖丙和敖潤之間擇賢而繼,苦心設局就是為了誘西海龍王露出本來面目?”鲛兒手腳蓦地發涼,平滑的肌膚上米粒大的疙瘩一片接着一片地冒了出來,“姜郎,你的心思實在是……”
“害怕了?可有後悔當初毒我的時候為何選了碧霞飲而不是見血封喉的鸩毒?”姜伋陰冷的嗓音在鲛兒的耳畔不住地盤桓,冰涼的手指輕巧掀開鲛兒的披身薄紗,“我姜伋就是這樣辣手狠絕,宮主不抽身而去更待何時?”
鲛兒抿了抿唇,竭力令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和,“奴婢已托體公子,無論生死都不會離開。更何況,公子費神籌謀,也是在為奴婢做打算。”
“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一個失寵的妾侍,也配讓我費神替你籌謀。”姜伋毫不客氣地推開鲛兒,徑自側身躺下,“西海龍王的心胸我也是看了許多年才看明白的,如今我已布下迷陣,他必不敢輕舉妄動。”
鲛兒沒接姜伋這話茬,隻是小心翼翼地貼上姜伋的身子,“奴婢唱首小曲兒給公子聽吧,這樣公子也能睡得舒服些。”
姜伋淡淡地嗯了嗯,疲乏眼目慢慢合攏。鲛兒哄着姜伋熟睡之後悄然退出寝殿,候在外頭多時的冰魄見到鲛兒出來忙迎上前去,“如何姑娘,公子可寵幸你了?”
鲛兒無息搖首,冰魄頓時急得跺腳,“姑娘,你可知君上已經決定為公子挑選孺子了?”
“不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樣?”鲛兒避至屏風後面換衣,嗓音寂寂如一灣死水,“我現在不過是一個卑微的戴罪賤妾,我哪來的底氣去駁斥泰山府君的法旨?”
“那您不能什麼都不做在這幹熬啊。”冰魄慌了神色踱了幾圈,繼續對着鲛兒苦口婆心,“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孺子可是貴妾封号,自帶協理内廷之權,加上君上欽賜,隻要不犯大錯,便是公子也是打不得攆不得的。公子納了這樣的一位貴妾進門,您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鲛兒整着衣襟從屏風後面出來,淡然說道,“當年王上也曾納過貴妾,還整整獨寵了三百年,最後還不是把貴妾打發走了回到了王後身邊?”
“王上的貴妾是王後納的,公子的貴妾是君上許的,兩者豈能相提并論?再說了,公子現在不是王上,姑娘現在也不是王後啊。”
“什麼叫現在不是?我以前也不是啊。”鲛兒疑惑地蹙了蹙眉,暈着不解的眸子緊緊睇住冰魄,“冰魄祭司為何總把我和王後放在一塊兒說?我與王後究竟有何淵源?”
“我……”冰魄被鲛兒問得無措怔愣,旋即撫掌嗔聲,“我的姑娘啊,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情挑我語病。”
“為何沒有心情?”鲛兒莞爾理鬓,整妝姿态十分之得體端莊,“現在的我,即便自薦枕席卑微求歡,也隻會讓公子以為我不懷好意别有所圖,徒惹公子厭惡罷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老老實實地盡好一個妾侍的本分。”
“可是姑娘……”冰魄還欲再勸,鲛兒卻已斂起眉目搖首打斷。十步開外,竹影婆娑。水草馬明王淡淡一笑,轉過身去悄然離開。碧紗櫥内,泰山府君已烹好一壺熱茶。水草馬明王躬身見禮後拂衣跪坐,欠身提起半月徐徐斟茶,“啟禀君上,公子并未留下氐氏侍奉。”
“伋兒當然不會了。”泰山府君意料之中地冷哼一聲,随即又肅顔問道,“那氐氏可有撒嬌邀寵?”
水草馬明王放下茶壺答道,“沒有。據臣所知,氐氏走這趟之前,特意見了姜少谷主一面。”
“果然是瑤姬那個小丫頭!”泰山府君怦然掼下茶杯,豎起眼睛說道,“當年給灼華瞧病的時候就不斷地在灼華耳邊吹風,沒成想都投胎轉世了居然還不消停!”
“君上息怒。”水草馬明王彎起眼角呵呵相勸,“王後與瑤姬交好那陣子,正是王上冷待王後的時候。瑤姬寬慰王後,那也是盡她醫家的本分。再說了,瑤姬可從來都沒有挑唆王後與王上作對啊。”
“諒她也不敢。”泰山府君重端茶杯,未及沾唇突然又想起一事,“伋兒既重責了敖丙,那他身邊兒豈不缺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