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今歲冬,逆賊姬昌病卒,姜尚私立賊子發為王,敢稱天子,谥賊昌曰周文王。伯夷閱罷帝辛自案頭傳下來的有關西岐的最新奏報,攢眉片刻後拱手說道,“大王,姜子牙要姬發自稱天子标榜正統,擺明了就是在利用世人敬天崇神的思想以粉飾西岐謀逆罪行。想那西岐一直号稱為民請命,如今竟也要故弄玄虛扯地什麼天子天命,姬昌死後西岐人心渙散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西岐人心渙散于我有利,依賢卿之見,孤王可否趁此機會發兵滅了西岐?”
“不可。有道是喪不舉兵,大王若趁姬昌身死而兵發西岐,非但留下趁人之危的話柄遭世人恥笑,更會促使西岐上下重新團結一心。所以依臣之見,大王不妨遵禮法守武德暫不發兵,同時降诏西岐以示哀痛。”
“姬昌無視孤王活命之恩自立為王公然反叛,孤王未将他挫骨揚灰已是客氣了,你居然還要孤王下诏表達哀痛?”
“大王,姬昌無視天恩率衆造反,這等忤逆大王卻仍然不忘他早年輔佐之功降诏安撫,單此一舉便足以令天下臣民俯首欽服。大王位居九五代表天道正統,姬發既自稱天子又娶我朝太師聞仲之女為妻,于情于理,您都該降诏安撫才是。”
伯夷微笑昂首眼角流出一串狡黠,帝辛睥睨伯夷一眼思量片刻冷冷一笑,“賢卿言之有理,既如此,孤王便親自拟诏以表鄭重。”
帝辛二十六年十一月三十,朝歌遣使臣費仲往西岐吊唁姬昌。自古兩軍交鋒不斬來使,是以姬發雖心中恨極費仲那張陰陽怪氣的小人嘴臉,卻也不得不強壓怒氣依禮相待。費仲見狀臉上更加得意,竟得寸進尺地要求姬發領西岐衆臣跪接帝辛诏書。雷震子忍受不得直接上腳将費仲踹到姬發跟前,姬發甩袖坐回主位擡手道了句平身,“閣下有話快說,吾還有政務需要處理。”
“大王遣臣傳旨,請天子您節哀順變。”費仲被雷震子一腳踹翻後再不敢趾高氣揚,勉強爬起身子擱下帝辛的诏書便灰溜溜地逃走了。雷震子沖着費仲手腳并用的狼狽模樣狠狠剜了一眼,姬發看到不禁抿嘴淺笑,和緩了臉色吩咐立身一旁的散宜生,“勞煩散大夫,替吾看看帝辛在诏書裡都說了什麼。”
“喏。”散宜生俯身拿起诏書展開通讀,稍稍擡頭瞄了姜子牙一眼凝重了臉色合起诏書垂首拜倒,“天子恕罪,子受诏書所言臣實不敢禀奏。”
“什麼意思啊,難不成那個昏君還敢在诏書裡罵我二哥?”雷震子一把奪過散宜生手裡的诏書徑自翻看,還沒讀上兩句便已按捺不住胸中火氣大發雷霆,“那個昏君好不要臉,竟敢稱自己為天!師叔你也是,幹嘛非要我二哥自稱天子,白白叫那個昏君壓了一頭。”
在場衆臣聞言皆望向姜子牙眸色各異,姜子牙淺淺一笑轉頭凝睇座上姬發淡聲相問,“王可知,天子為何意?”
姬發怔愣,觑着姜子牙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周代商乃從天命,故吾以天子自稱。”
“非也。”姜子牙嘴角彎起噙住微笑一縷,眼中卻盡是嚴肅無半點笑意,“王,斧钺之形殺戮之器,掌殺戮之器自掌殺戮之權,掌殺戮之權自掌天下之事,故為王也。王權血腥,斧钺不可輕露鋒芒,王執斧钺驅萬民,萬民不堪王驅必反手奪斧钺,王失斧钺,自不為王也。子受正是為民奪斧钺之王,不得天佑根源在于民心之背離。民尊王為父,是盼能得王照拂,臣要王稱天子,是祈王能如侍父一般待民。子不弑父,王不戮民,斧钺不沾血,譬如紫宸居于北而得衆星拱之,王自得天道也。”
“子受教。”姬發斂衣起身面向姜子牙長揖至地,姜子牙躬身回禮直待姬發重新落座方才繼續說道,“子受稱天不過逞口舌之快,強弩之末不值得王上心。王初踐祚,眼下當以穩固民心朝局為要。”
“嶽父言之有理。近來西岐雪災為患,為保民生需盡早拿出行之有效的救災之策。”姬發果斷撇下帝辛诏書不再理會,散宜生雖仍有話要說然思量一瞬還是開始選擇暫時收回話尾候至議事完畢衆臣散去方才上前将心中之言一一禀告。姬發聽罷沉郁着臉色下朝返回内廂,姜淑祥預先收到婢仆通禀此刻已然儀容得體地跪在門口迎接。姬發低歎一聲彎腰扶起姜淑祥眉尖越發攢簇,擡臂把姜淑祥輕柔攏入自己氅衣之中疾步入内,“說了多少回不要這般待我,怪不自在的。”
“禮不可廢。”姜淑祥屏退室内婢仆親自服侍姬發更衣,姬發褪下闆正朝服換上舒适常服委屈拉臉,“果然我當了天子就不再是淑祥的夫君了,這輩子都要稱孤道寡寂寞地過了。”
“二郎這麼說,可真叫妾惶恐了。”姜淑祥放下身段禮數與姬發平坐,一壁為姬發斟着熱茶一壁莞爾,“妾觀二郎面帶郁色,莫非是今日朝事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