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王請起。”姜伋和緩了臉色坐起身子,“卿志慮忠純,我豈不知?隻是君翊殿現下危如累卵,我不得不多問一句。”
“公子為求謹慎理所應當,屬下絕無怨念。”閻羅王站起身來全不計較地莞爾一笑,姜伋松了松眉尖褶皺彎起唇角,“好,那就勞煩你随我走一趟主殿吧。”
“喏。”閻羅王躬身上前扶姜伋下榻,敖丙取來衣履服侍姜伋穿戴。整冠完畢進入主殿,姜伋面向泰山府君俯身下拜。泰山府君端然受禮,欠身拍了拍身旁的墊子笑着招呼,“過來坐。”
“謝君上。”姜伋膝行到泰山府君指定的墊子跪坐,隻聽泰山府君和藹問道,“不在君翊殿休息,怎麼突然到為師這來了?”
水草馬明王把一杯茶和一杯溫水分别奉到泰山府君和姜伋面前,姜伋待泰山府君呷過茶水方肅聲說道,“給伋兒送毒酒的冥官君上可審問了?”
“審了。”泰山府君斂起笑意,手中茶杯往下用力一墩,“真沒想到,本君身邊竟也會養出這等吃裡扒外的東西!”
“君上打算如何處置?”姜伋暫未多言隻是恭聲詢問泰山府君的意思,泰山府君冷哼一聲說道,“自是追究到底,清除禍害。”
“君上息怒,容臣一谏。”姜伋抿了抿嘴角,挺身跪至泰山府君尊前說道,“冥界與天界本是同根生,君上若執意清理,冥界屆時又會是何模樣呢?山不拒土石方能成其高,故而臣鬥膽,請君上三思。”
姜伋這番分析入情入理完全是為冥界打算,可泰山府君隻要想到姜伋險些死于紅嘴黑鶴内的毒酒之下就恨不得将那般奸佞之徒全部打入無間煉獄永世不得超生,“伋兒所言固然有理,但要本君輕易放過此事也不可能!”
“臣并無勸君上寬恕之意,不過攘外之前先安内罷了。”姜伋輕輕一嘴角勾起兩重謀算風華,泰山府君見之心頭頓生寒噤。兩個時辰後,冥界主殿正式發函至九重天,譴責截教脅迫冥界主殿在職冥官假傳泰山府君法旨毒殺姜伋滅口用心歹毒,嚴厲督促天庭懲治截教以全天界冥界和睦共存之大義。半日功夫,天界九重天回複冥界主殿,稱此事全系截教通天教主門下金靈聖母身旁童子所為非截教之過,現着白虎星君押送罪魁至冥界交由泰山府君全權發落。碧紗櫥内,姜伋在泰山府君的注視下拈棋落子動作幹脆,陪坐在側的西伯侯觀之亦不禁捋須一笑。十步開外戴罪冥官與所謂罪魁已被鬼差按跪在地多時,泰山府君黑着一張臉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凜眉訓斥,“廉化啊廉化,你要本君說你什麼好?多大點的事兒,你還怕本君不能幫你擺平不成?”
“你說你叫廉忌是吧?”姜伋扭頭問話,冷冽的目光卻兜頭罩住那個截教童子身上,“一場戰争,你與你兄長廉化各奔東西各自造化。你兄長為了你在截教安穩不惜犯禁自不必說,我好奇的是你讓你兄長去殺我的時候,你可曾想過你兄長會是何下場?”
“我師尊會保下我哥!”廉忌陡然情緒激動脫口而出,姜伋冷笑一聲淡漠說道,“可東窗事發之時,第一個舍棄你的,恰恰就是你的師尊。”
“我師尊是……顧全大局不得已而為之。要不是……”廉忌面色青白難看,維護師尊反駁姜伋的言語也斷斷續續說不下去。姜伋臉頰泛起一層浮光,不再理會廉忌轉而眸光柔和地望向廉化,“還算你有點腦子,沒直接下黑手把我給弄死。”
“公子已将當日在未央館發生之事如實奏禀本君,本君就看在公子如今安然無恙的情面上對你們兄弟從輕發落。”泰山府君揮了揮手,水草馬明王得令立刻吩咐鬼差将廉化廉忌帶了下去。姜伋收回目光看向泰山府君,正了神色徐徐說道,“君上,廉化在主殿侍奉一百五十二年,遇棘手卻仍然甯願自己犯險都不肯向君上求援,這事值得反思啊。”
“是啊。想當年,王上創立殿閣制度就是為了讓冥界臣民自上而下皆有所依,如今發生廉化一事,本君與你都該反思,執政多年是否偏離了王上當年的初衷。”
泰山府君嘴上唏噓面露愧色,姜伋也随之附和感歎一派羞慚。西伯侯旁觀這對師徒互相檢讨,終于想明白姜伋這步棋用意何在:廉忌指使廉化毒殺姜伋事敗,天界若不想損失整個截教就隻能交出廉忌棄車保帥,而姜伋要的正好就是這個車。此棋一落,無形中貶了天界,攏了冥界,還真真是高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