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夢境?亦或現實?她頭暈目眩,數年後回想起仍覺得虛假。
直至安定了住處,那個女孩也能夠滿地亂跑,清晰地與她對話了。她終于以近乎驚疑不定的神情注視起孩子的成長,快速得吓人,不論是開口還是行走都讓她難以理解。她想起自己的終年被鋼琴音樂環繞的老宅、那些死氣沉沉的仆從,總覺得很難相信他們也在用這種速度成長卻無人感到驚奇。
那孩子的聲音無比美麗,眼睛不含雜質,她幾乎豔羨起她,幾乎帶着讓她困惑的報複心寵愛呵護她。她無辜的血肉旋律與星星,将她從殿堂璀璨拖下,開啟無法評判的旅途,正确與錯誤都已經忙碌得來不及回顧。
她帶着這孩子越過海洋,逃離是非之地,旋律都顯得啞然。
天涯彼端的長子幾乎隻剩下了符号化的象征存在,想起他就像想起幻夢中的音樂金色殿堂,盛放着不可或缺卻一觸即潰的靈魂。
每年她用着出國演出的拙劣借口,将乖巧寡言的女孩留在鄰居友人的家中,遠赴重洋去教授他鋼琴。她和他相處得實在太少,以至于自己也隻能表演出最符号化的完美溫柔。可他對音樂的學習又快到驚人,以至于讓她誤以得到了星星的諒解或了解。她手把手教會他一首又一首鋼琴曲,那樣完美的呈現讓她有些唏噓,記憶起海洋彼端的盯着書籍的女孩。
她時常想,這是因為什麼?這是為了什麼?
不會有人給她解答。
女孩牽着她的手,有些不安地穿過廟會的人群。她讓女孩上前,拉動繩子祈福,女孩照做了。
然後那孩子将祈福的鈴繩沖她遞過去,用碧綠的眼睛和音符流淌般的聲音邀請她上前,對不知有無的神明許下祝福。
她已經知道了結局,卻仍然無法拒絕。最終拉動繩子之時,她默默許願:
讓我再陪她久一點吧,讓我再聽一下世上的旋律,直到所有的我的困惑和難以理解的音符長大成人吧。
一向心想事成的她,一向無法反抗的她,一向受到天賦寵愛的她,一向被命運操縱的她,第一次如此貪婪地渴求一個答案。
在汽車翻滾着落下山崖,火光吞噬了她的視線之時,她再一次見到了星空。
玻璃碰撞般清脆的笑聲環繞着她,她看見了那兩條星輝纏繞的河流最終彙于一處。
于是她的困惑和迷茫的屈辱憤怒的時間一同被記憶的星河吞噬,隻剩下幼鹿般的兩對碧綠眼睛鮮明可見。她仿佛回到了羊水新生的時刻,看見了金色的殿堂奏響音樂,最終帶回長久的永眠。
大波斯菊搖擺在她的墓碑上,訴說這場沒有謝幕的人生。
她的故事隻是序章,最終也無人為她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