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的時候,果凍正懶懶趴在床邊。
白色的沙發軟墊被它叼了過來,圍成小小而暖和的窩,心滿意足。
大約是察覺到她醒了,豎起耳朵低低嗚咽了幾聲,忙不疊搖起尾巴,費力地擡起前爪趴上床沿努力示好。以前這些動作,它做得十分娴熟靈活,可惜這兩年也不知究竟吃了什麼,竟然胖成這樣難以動彈的樣子,喬笥輕輕地拍了拍它的腦袋。
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沉。
大概是昨晚喝了不少的緣故,一夜無夢。
起身推開白色的菱格木窗,清晨濕潤的空氣中有草坪修剪後酸酸澀澀的味道。洗漱完畢,在衣櫥裡随意挑了件素色的短款洋裝,對着鏡子往臉上略略壓了一層薄粉。勝在年紀還輕,加上原本膚色底子好,倒也不用花功夫去掩飾宿醉後的憔悴。
喬笥并不是一個喜歡放縱自己的人。
哪怕在那段最難過的時間裡,也很快從靠着酒精捱過煎熬的荒唐中驚醒了過來。故以,模糊記憶中昨夜的表現,完全不符合她平日的處事行徑。收拾行李箱的時候,忽又隐隐想起自己被人送回來的情形,一時間心底難免說不上來的懊惱。哪個人不好,偏偏是他?将散亂的頭發随意束好,才匆匆地下了樓。
“這麼早起來做什麼?又不用趕着上班。”
坐在客廳的喬遠青已經用過早餐,正戴着眼鏡看财經新聞。
“被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吵醒了,又不出聲,實在古怪得很。"
喬父笑意愈加深,“有什麼可古怪的?一準是哪位追求者打過來的。說說看,這回真打算不要那個路四。”
她又好氣又好笑,“你怎麼和媽媽一般持有偏見。”
“哪裡是偏見,誰願意自己的寶貝女兒被人拐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喬遠青歎息,“小的時候你總是說不要離開爸爸的,現在看看如何?還是你媽媽說的對,女大不中留了。”
喬笥輕輕靠着父親的肩頭:“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那就好。”喬遠青欣慰點點頭。“不過,你這孩子昨晚到底是喝了多少,居然鬧上酒瘋。”
“怎麼可能?”她一愣。
“怎麼不可能?”
喬父略帶無奈地看着自家女兒, “人家一個大男人都還有些腼腆,你硬是沒臉沒皮地貼了上去,惹得小音和裴甯在一旁瞧了半天熱鬧。”
呃,好吧。
确實是太丢人。
喬笥灰溜溜地将自己埋進沙發。
她倒是知道自己醉酒之後特别容易親近人,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還這麼不挑人。那個景樂南與她曆來不合,糾葛頗多,昨晚又被她奚落了一頓,在那等情形居然也沒有摔開她的手,也算是有些風度。
不過,至于他那腼腆什麼的,恐怕隻有父親這個老好人才會相信。
在C城,景樂南的背景幾近成謎。
沒有人清楚的他來龍去脈和底細,就連喬遠青本人也是一知半解。隻道當初是界内一個德高望重的前輩鄭重推薦過來,口口聲聲拜托關照。可這幾年此人生意做的順風順水,着手外貿起家,後來又涉獵商業地産,市場眼光精準自然盆滿缽滿。可這其中門道任個旁人也能看出其中一二來,能同城内各界政府要員交好,絕不可能單單是因為手段高明的原因。
“鈴鈴……”
早上那個陌生的來電顯示,緊着又打了過來。
喬笥咬着吐司,一面快手快腳地摁下通話鍵,經過剛才那番對話,眼下倒也大緻明白過來。她剛回國,根本還沒有時間跟舊友聯系,橫豎不過就是昨天晚上而已,不過敷衍說了一遍号碼,此人居然一字不差地記住了。
“喬小姐。”
充滿磁性的男性嗓音,顯得十分彬彬有禮,“不好意思這麼早來電打擾,隻是,昨夜你有東西落在我車上了。”
“我并不記得有遺落什麼。”
昨夜酒宴中發生的事情她印象模糊甚至斷片,可是後來吹了半夜的山頂涼風,喝下去的酒早已經醒了大半,故下車之時曾留心過自己的攜帶物品。
“不如我們見個面?”對方一副很體貼的樣子,“這件物品,看起來對喬小姐很重要。”
喬笥隻猶豫了一秒,便痛快答應了。
電話那頭的某人,言語間俨然紳士派頭十足,禮貌周全,她也不好記仇彼此之前的言語刻薄。更況且,宴會的後半場他又特意折回,一臉誠懇地表達了歉意,甚至還聽從了自己醉言醉語的威脅,抛下滿場美人,半夜開車帶她去城郊的雁山看星星。
其實,哪裡能看到星星?
半城的陰霾,在山頂隻能看到C城璀璨的萬家燈火,在薄紗般的灰霧氣中明明滅滅。
出門之時,順便拿上了那套公寓的鑰匙。
房子是喬遠青買給她的。
那時她剛考上C大,嫌住家太遠體驗不了校園生活,卻又實在不适應嘈雜的校舍,喬遠青便直接在大學旁購置了房産。當時擔心鄰居品行不好,索性将同層的套房一齊買了,一間作為她的公寓,其他則大方地供公司外聘的管理人員居住。
美其名曰,方便相互照應。
起先,她渾然不覺。
結果生平第一次領同校男孩子回家開PARTY,就這麼硬生生地傳到喬遠青耳中。惹得他拿出一派老父親的威嚴,唬着黑臉出現在她的門口。屋子裡都是一群半大的學生,哪裡見過這般架勢,吓得個個噤若寒蟬,緊張得連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放。猶記得其中一位仁兄哆哆嗦嗦壯起膽子,顫着聲音問,“莫非,你就是傳聞中包養她的那個人?”
喬遠青揣着一顆護犢的心急切趕來,被這麼一句突如其來的神來之筆驚得當場愣住,滿臉隻剩錯愕不已。
彼時,她簡直笑痛了肚子。
景樂南約她見面的地方,是一處私人場地。
電話裡分明說是一位朋友的房子,環境十分随意自在。結果地處郊區難找不說,穿着随意一臉素顔的喬大小姐竟然還差一點被人拒之門外了,要不是景樂南正巧出來迎接她,喬笥根本就見識不到前台服務生刻闆的臉上,表情如何瞬間演繹風起雲湧。
景緻還是不錯的,空氣清新宜人,一條靜谧幹淨,空曠少人的林蔭小道,通往依山伴水的度假村和高爾夫球場。
進去的時候,一路引人側目。
她才回過神了,不禁回過頭瞪了景樂南一眼。方才在外面就隐約覺得不妥,他又何曾告訴自己,這裡正舉辦的是一個頗為正式的聚會。景樂南卻似乎渾然不覺她的窘迫,行為舉止倒越顯得親昵。大理石地面有些滑,他甚至還伸出手,不顯唐突地穩穩扶住了她的腰。
喬笥沒好意思當衆甩開,隻選了個視線死角,尋個機會重重踩了他一腳。
Vicini 新款,十足尖頭細高跟,她也不算吃虧。
“喬小姐看上去心情不好?” 對方顯然痛得不輕,卻依舊一副笑眯眯般好脾氣。
“景先生電話裡不是說,有東西要還我?”